老闆娘並不急着算賬，而是笑眯眯得問道：“喫得怎麼樣？好喫嗎？”
“非常好喫。”荒村拓也實話實說，“味道還是一如既往得好。”
“以前在這裏喫過？”老闆娘看着他的眼睛問道。
荒村拓也頓了一下，開口解釋：“我有個朋友，是復旦的學生，他經常來這裏喫，還跟我說這裏的八寶鴨最好喫。”
“這樣啊…”老闆娘點了點頭，沒有感覺有什麼奇怪的，畢竟這家店有很大一部分食客確實都是大學生。
“那個，我可以問一下嗎？”荒村拓也把身子往櫃檯靠近了一點，手指抓在邊框上，“您認不認識一個叫做李燁的復旦學生？”
“李燁？”老闆娘擡起頭做出思索的神色，在腦子裏搜尋了一番後說道：“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啊…他長什麼樣呢？我可能見過。”
“齊眉短髮、戴着一副銀框眼鏡、喜歡穿黑色或者白色的衣服，有點沉默寡言，身高190左右…”
“沒見過…你說的這個人應該沒來過我這裏，這麼高的話我肯定會有印象的。”老闆娘搖了搖頭。
“嗯，謝謝。”荒村拓也沒有再繼續追問，雙手撐着櫃檯邊框，讓身子從櫃檯上離開，隨後還沒等老闆娘算完賬就從錢包裏拿出了600塊錢，放在上面。
走出店面，他漫步在路上，手裏拎着餐盒，低着頭看着路面上的小碎石，陷入了沉思。
他剛纔說的那個人就是自己，不是“荒村拓也”，就是他自己…名字就叫李燁…
老闆娘不應該不記得他的…
他還清楚得記得，自己第一次在大學室友的帶領下來到這家店的時候，老闆娘一直在驚歎他的身高，他還告訴了對方自己的名字，之後來這家店老闆娘也一直以來都是對他直呼其名的…
難道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時的猜測是正確的？
這真的是一個平行世界？
是一個沒有“他”的平行世界？
不行…還是得再去別的地方證實一下…
或許老闆娘是真的不記得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荒村拓也在路上攔了一輛出租車，並讓司機開車前往了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
看着門口寫着“人道博愛、救死扶傷”的牌子，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腳步踏了進去。
他前世就是這家醫院的一名心胸外科醫生，包括他的父母，也都是這家醫院的醫生。
來到大廳，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這裏的每一處對他來講都是那麼熟悉，匆匆忙忙的醫務人員、臉上表情各異的患者及其家屬…
那裏，他曾經站在那裏等待過一個從別的醫院轉院過來的患者，但是那名患者沒能撐住，死在了路上…
那裏，他在那裏對一個發生突發狀況的患者實施過緊急搶救，雖然那名患者連一句謝謝都沒有說…
那裏，他曾在那裏被一名手術失敗的患者家屬堵過，差點被抓起來打一頓…
那裏…
看了好一會兒，荒村拓也收起那些目光跟思緒，走到了前臺邊上。
正在忙碌的護士沒有興趣看什麼絕世美男子，只是用帶着一絲催促意思的語氣問道：“請問有什麼需要嗎？”
護士“嗯”了一聲，繼續忙碌。
等了幾分鐘，期間有好幾波患者過來諮詢就診的患者，荒村拓也也都一一讓他們先上。
把手頭上的要緊事處理完之後，護士長長得舒了一口氣，擡起頭看着荒村拓也，問道：“您有什麼事嗎？”
“我想問一下…”荒村拓也看了看大廳牆壁上掛着的優秀醫生照片，沒有發現自己前世那張臉，“你們這有沒有一個名字叫李燁的醫生？心胸外科的。”
“您稍等一下…”護士伸手握住前臺電腦的鼠標，點了幾下，“心胸外科…李燁…”
“抱歉，我們醫院的心胸外科沒有名字叫做李燁的醫生。”護士放下鼠標，給了他一個否定的答案。
“謝謝，我知道了…”荒村拓也點頭，轉過身準備就此作罷離開，可又好像想到了什麼，再次詢問：“那李衍和盧芬呢？有沒有這兩個人？”
李衍跟盧芬是他前世父母的名字。
“我查一下…李衍…盧芬…抱歉，還是沒有。”
“…”
荒村拓也沉默了一下，道了一聲謝後就離開了前臺。
果然…一切與他有關的東西都被抹去了…
不，不能說是“被抹去”了，準確得說應該是“李燁”這個人還有跟其相關的東西在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存在…
就在他思考之際，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與他擦肩而過，還不斷得向一旁的實習醫生提問：“病人情況怎麼樣？各項數值是否正常？把具體症狀跟我說一下…”
荒村拓也停下了腳步。
這個醫生他認識，是跟他同一個科室的同事，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還不錯，可以稱得上是朋友。
不過他還是沒有追上去。
一來，看對方的樣子，其口中所說的病人情況恐怕不容樂觀，這個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彌足珍貴的，自己貿然過去搭話很有可能會害死那個病人…
沒有什麼比人命還重要，相比之下，自己那點事情不算什麼。
二來，他自己也知道，就算追上去了也沒有任何意義，既然醫院的檔案裏壓根就不存在“李燁”這個人，那對方也不可能會認識這個人，自己更不可能從他嘴裏問出任何有用的線索。
走出醫院，荒村拓也低頭看着天邊那一輪夕陽射下來光拖着自己的影子不斷移動。
有那麼一瞬間，那道影子好像活了過來一般，變成了一個有生命有意識的個體，想從他身上脫離出去，可他的雙腳就如同兩顆堅固無比的釘子，將它死死得釘在自己身上，令它可以活動、卻無法抽離…
可是反過來一想，他自己好像纔是那隻困獸，被關在一個沒有被鎖住的囚牢裏，明明知道有出口、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逃出去，卻沒有任何想要逃離出去的想法…
釘死影子的是他的腳，而釘死他的是那一段本不應該存在的記憶…
咕咕——
荒村拓也低頭一看，是一隻白色的鴿子。
它正揹着翅膀，站在他面前，歪着腦袋看着自己。
蹲下身，他對鴿子輕聲說道：“抱歉，鴨子是帶給她們喫的，我身上沒的別的可以餵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