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李燁在一處人比較少的過道停下腳步，駐足等待。
張揚這才趕上，先是撐着大腿喘了一會氣，接着一把靠在牆上，“幹嘛發這麼大火啊，你這真是…不過院長和李教授也是，這麼處理實在太不公平了，被人打了還不能還手？”
李燁摸了摸嘴角被張三一拳打出來的淤痕，沒有回話。
“這樣，我看你身體恢復得不錯，今晚咱倆去喝兩杯怎麼樣？”張揚緊盯着他，時刻觀察着他的微表情。
李燁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掏出一瓶藥，倒出兩片藥片，“你有空的話就行，我的話都可以。”
這一次也如往常那般，沒有就水，他直接把藥片含在嘴裏，用牙齒咬碎嚥了下去。
“必須有空啊。”張揚信誓旦旦得拍了拍胸口，隨後又輕蹙着眉說道：“吃藥好歹也喝口水吧？就算不喝水也不要咬碎了啊，多苦啊。”偯
“還好。”李燁不斷得用舌頭感受着由殘留藥片碎渣散發出來的苦味。
苦嗎？
當然苦。
但是似乎又沒有那麼苦…
嗡嗡嗡——
一個打電話打到了張揚的手機裏，他立馬接起來，隨即臉色一沉，“什麼？病情惡化？需要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他又看向了李燁。偯
“快去。”李燁將白大褂的扣子解開，接着脫下來塞進他手裏，“這個也幫我一併拿去。”
“我走…那你？”
“我一點事也沒有，病人要緊。”
張揚經過短暫的思考後對李燁點了點頭，抱着他的白大褂轉身向住院部走去。
他走後，李燁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長長得舒了一口氣。
他的生活簡直就是一團糟…
甩了甩腦袋，他扭頭向着與張揚相反的方向離去。偯
走了一段路，他在醫院的大廳碰到了一個人。
一個年齡約莫五十歲左右的女人。
這是他的母親，盧芬。
盧芬也發現了李燁，只不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就好像面前的只是一個陌生人一樣。
李燁稍微加快了步伐，走到她面前，低頭叫了一聲：“媽。”
盧芬輕描淡寫得瞥了他一眼，只是點了一下頭作爲迴應，惜字如金。
“你不是去國外參加研討會了麼，回來得這麼早？”李燁感覺到，自己嘴裏的苦澀越發濃烈了。偯
“結束了。”盧芬說完這三個字便再無後話，擦着他的肩膀一步一步離開。
就這樣，一句話也不願意跟李燁多講，甚至就連他的病情也絲毫不過問。
李燁沒有去看盧芬離開的背影，默默用舌頭感知着嘴裏的苦味。
怎麼會這樣呢…爲什麼會越來越苦呢…
突然，他的喉嚨一陣噁心。
他連忙跑到垃圾桶邊上，撐着牆壁，彎下腰一頓乾嘔。
“嘔…”偯
結果什麼都沒吐出來。
但這種噁心的感覺反而更加強烈，以至他乾嘔的動作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這位先生，你還好嗎？”
伴隨着一道溫和的男聲，一隻手拍在了李燁背部。
這隻手好像有魔力一般，李燁噁心的感覺瞬間消退，乾嘔也停了下來。
繡着“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的白大褂、黑框眼鏡…一張一看就覺得這是個很溫柔的人的臉…偯
奇怪…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可是…
可是爲何會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呢…
“你好。”這人向李燁微微鞠了一躬，“我是前兩天剛入職心理科的醫生，我叫周慎，先生你沒事吧？”
“你好，我叫李燁。”李燁見他鞠躬，下意識得也稍稍彎了一下腰，“我很好，感謝關心。”
“啊…”周慎眨了眨眼睛，“李燁…原來你就是小李醫生啊，我在很多同事嘴裏就聽說過你的名字呢。”
“都不是什麼好話吧？”李燁很清楚，醫院裏的人大多數都不怎麼待見自己。
周慎挑了挑眉，接而笑了起來，“哈哈哈…小李醫生的性格還真是直接呢。”偯
“還好。”李燁言簡意賅得應付道。
“小李醫生要喫糖嗎？”周慎把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裏，掏出一顆用油紙包起來的小方塊，拿到他手邊，“來，給你。”
李燁接過小方塊，而後疑惑得望着他。
“這是黃糖。”周慎笑着說道，“裏面有很獨特的焦糖味，是我的最愛，小李醫生你可以試一試。”
李燁頷了頷首，撕開包裝油紙，把裏面的糖放進嘴裏。
濃郁的焦糖味慢慢瀰漫入他的牙齒、舌頭、上下顎…直至流淌整個口腔，沖淡了濃重的苦味。
“怎麼樣？”周慎往自己嘴巴里也塞了一顆，“味道不錯吧？”偯
“不錯，多謝周醫生。”李燁含着糖，對他道了聲謝。
黃糖…他有段時間也經常喫…
“對吧。”周慎笑了一下，接而又問道：“小李醫生今天沒上班嗎？白大褂怎麼不穿上？”
“我被院長停職了。”李燁牙齒稍微一用力，黃糖碎成了好幾塊，焦糖味釋放得愈發徹底，“因爲動手打病人。”
“哦…原來如此…”周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這件事我也聽說了，在我看來小李醫生你沒有錯，但是院長要考慮此事對醫院的負面影響，這樣處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嗯。”
“小李醫生有空嗎？”偯
“有空，周醫生有什麼事麼？”
“要不要去心理科坐一坐、喝杯水？”
李燁愣了一下，看向周慎的眼神發生了一絲變化，“你覺得我有心理疾病？”
“不，恰恰相反。”周慎搖了搖頭，“小李醫生性格耿直，在我看來是個很健康的人。”
“是嘛…”李燁將嘴中的黃糖嚼碎，一口嚥進了喉嚨。
“當然。”周慎給了他第二顆糖，並對他發出了第二次邀請，“要去嗎？華國人對心理疾病的認知有太大偏差，導致我經常坐在科室裏沒事情做，實在太無聊了，小李醫生過去陪我聊聊天也行。”
李燁接下了糖，也接受了他的邀請，“可以，反正我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偯
“那就跟我來吧。”周慎擡起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李燁應着，跟着他走進了電梯。
心理治療第一步，首先要消除患者的防備心理，通過認同感樹立起患者對自己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