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不算健壯，神情略微冷淡嚴肅，劍眉星目自有令人忘俗的氣質。
孫乾感嘆，原來大慶脊樑是這般模樣。
張啓秀未敢直視孫乾，跪地叩首：
“小人張啓秀見過陛下！陛下聖安！”
孫乾打量完他，命趙公公將自己祕密冊子取來，趙公公領命而去，他朝張啓秀一擡手：
“平身吧。”
接着又轉向廉行，臉上的笑容收斂下去：
“怎麼回事？讓你們去抓突厥，撞到大使了？”
廉行拱手解釋，原來孫乾令他協助張啓秀折功贖罪，便一直尋找突厥士兵的線索。誰知和密謀戎狄大使的一夥撞上，三人便正好將大使救下。
只是這一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孫乾聽後撫掌而笑：
“自然是立了功，不然戎狄大使一死，可就無法和談了。”
孫乾雖然心中沒打算和談，但這正是和突厥較量局勢的籌碼！
廉行鬆了口氣，張啓秀一拱手上言：
“不知陛下是否已經赦免小人的罪？”
“救了大使，爲護大慶出了一份力，就赦免你的罪吧。”
張啓秀微微一怔，隨即又道：
“陛下，這份功勞小人不敢一人自居，廉統領和許復也有一份。”
這時，御書房的小德子已經託着那個寶貴匣子進來，趙公公無奈：
“陛下，小德子說您囑咐過，這匣子別人碰不得，一定要親自護送。”
小德子將匣子捧到孫乾面前告罪，孫乾哈哈一笑，讚賞：
“做得好！”
他取出那本冊子，從中取出空白一頁，朝張啓秀招招手。
張啓秀一臉茫然的摁了指印，又簽了名，大膽掃了一眼冊子封面，只見圈圈豎豎，根本不知道寫的什麼天文。
問又不敢問，張啓秀瞬間有賣身的錯覺。
孫乾收了他的指印，放入匣中，板起臉對小德子吩咐：
“看好了！”
小德子堅定回答：
“陛下，小德子必定以命相護！”
孫乾雖然很想大笑，但他忍住了：
“哎哎哎？沒那麼嚴重，小命和匣子，朕命你保自己小命！”
小德子很失落，但還是同意了。
廉行三人看得一頭霧水，孫乾心情放鬆了不少，讓小德子退下，繼續剛纔張啓秀的話題：
“這件事確實是你們三人做的，但你們都是大慶的子民，難道不應該嗎？”
他這一問，讓三人頓時愣住。
是啊，救戎狄大使是關乎雍州大事，他們出一份力，怎麼還和乾帝討價還價呢？
三人有些羞愧，不知說什麼好。
孫乾笑出聲：
“廉行自己去司鑰庫領賞吧，至於張啓秀，朕赦免你私自返京的罪責。”
說完他看了許復一眼，這小子從眼巴巴等自己的名字，到一臉失落，看得趙公公心疼不已。
孫乾哼了一聲，就你會心疼？這叫玉不琢不成器！
他喝了一口茶，三人一時不敢出聲，等着孫乾讓他們退下。
“許復啊。”
乾帝竟然喊了他的名字！許復猛然一擡頭，半道硬生生頓住了，想起廉行告訴他要謹言慎行。
“許覆在。”
“朕再問你一遍，你可想當將軍嗎？”
許復激動磕頭，從聲響上來聽，沒放一點水：
“許復很想當！”
“那你當如何？”
“陛下說過，不要沒有謀略的將軍，許復必將發憤圖強！”
孫乾大悅：
“好！記住你自己說的話！今日你就前往淮北，找嚴柯報道，從一名士兵做起，讓朕看看你能不能當將軍！”
許復震驚，讓他去淮北！？
廉行聞言用力一捅許復，傻啊！嚴柯可是龍虎軍猛將，陛下親自讓他帶，別人求都求不來啊！
許復猛然驚醒，一時激動得無與倫比，用力狠狠磕了幾個頭。
孫乾笑嘆：
“好了，別把頭磕破了，你可不要辜負朕的期望。”
許復謝恩後，孫乾看着一臉羨慕的張啓秀，笑道：
“張啓秀，現在面對戎狄與突厥的和談，你會選哪一邊？”
張啓秀立即明瞭，乾帝這是考自己呢。
他想了一會才答：
“回陛下，如果是小人爲將軍，哪邊都不選！戎狄不管是反擊突厥還是攻打大慶，大慶都要動兵。”
接下來，他站在大軍角度，發出一長串的分析和應對設想。雖然有些地方幼稚不成熟，但大方向還是不錯的。
他說完後，便垂頭等孫乾評判。
孫乾笑了笑，不置可否：
“朕再問你，大慶怎麼才能強盛？”
張啓秀沒等到孫乾的評價，心中微微遺憾，他想了想又答：
“回陛下，民生、練兵、糧草等，需多管齊下！”
孫乾這次沉默良久，而後搖搖頭。
張啓秀一怔，看起來乾帝不滿意？
但大慶怎麼強盛，是需要時間一點點治理的，哪能一句話說清楚？
孫乾一嘆，望着窗外白雪：
“大慶要怎麼強盛，朕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確實需要各方面跟上。但而今的大慶，還需要一個信念。”
幾人豎起耳朵，只聽孫乾淡淡說道：
“文官不愛錢，武將不惜死。”
幾人頓時愣住，沒想到孫乾說得如此淺顯！
但細細一思索，登時醍醐灌頂。
不愛錢就不會貪權，文官們就不會內鬥。武將不怕死，在戰場上舍生忘死，還有什麼可阻擋？
幾人震在當場，久久咀嚼着這句話。
孫乾自己一想起這話，何嘗又不是這樣震撼呢！
只是人心複雜，這句話根本不可能實現。
他看着張啓秀開口問道：
“你也想當將軍，是嗎？”
張啓秀從深思中回神，堅定回答：
“是！陛下！”
孫乾一笑，又問：
“你是武將不惜死嗎？”
張啓秀立即挺起脊背，剛想回答，孫乾伸手製止他：
“朕不要你現在回答，你和許復一同去淮北找嚴柯。一年、兩年，或者十年，等你覺得自己想好了，再來回答朕。”
張啓秀聞言怔住，他盯着孫乾久久不語。
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衝擊着他的心，這一刻，他發現了自己的稚嫩。
有些事，從來不是說得好就能做得到。
孫乾不知道他此刻是什麼心情，他看着張啓秀在他面前重重一磕頭，語氣堅定：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