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帝王賞賜的茶,那也只能喝上幾口。
帝王一向恩威並施,若真要喝光,那就是不識擡舉!
看着周幕離開,孫乾合攏了卷宗,趙公公目睹這一切,暗暗自省,千萬別在乾帝面前耍鬼心眼。
離年關也就兩天,六部政務都處理得差不多了。
前往幽州太靈山的工部侍郎趙和通,總算趕了回來。
他站在孫乾面前,雙目帶喜:
“陛下,盧長書已帶到,是否現在召見?”
孫乾立即召見了盧長書。此人微躬着上身,低頭,避視天顏,對着孫乾拱手:
“草民盧長書見過陛下。”
他頜下有一束黑鬚,膚色略深,頭上繫着布巾,着深藍色如意,一派溫雅的模樣。
孫乾打量完後,笑道:
“可是從太靈山而來?”
“回陛下,正是。”
“趙和通還是有兩分本事,朕以爲你不會想來。”
“趙大人勸告草民,而今大慶內憂外患,人才凋敝。若袖手旁觀,哪日外敵侵略進來,一對兒子置於何處?”
盧長書以輕飄飄一句話帶過,其中趙和通的心酸卻道之不盡。
他騎馬又換水路,一路緊趕慢趕到了太靈山,又花費不少時間尋找盧長書。找到後比三顧茅廬還多了一次,踩雪喝風的上門四次後,才見到盧長書。
接下來就是嘴皮子磨破,通宵達旦的相勸。
盧長書有這般重要嗎?
並不是!
重要的是乾帝交給他的這件事,一半是責罰一半是考驗。他只有漂漂亮亮的辦下來,趙家才能得到陛下的青眼。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盧長書對他此番舉動,簡直受寵若驚。
他灰敗的理想重新復甦,心中恨不得立刻見着乾帝,將平生所有抱負全部施展出來。他非常樂意與趙和通暢談,並引以爲知己。
趙和通正愁無法和他深入結交,自然好話說盡,貼心順意,將朝堂和大慶的局面一齊說給他聽。
得知乾帝一系列的清繳朝堂手段,盧長書有些動搖,這樣的乾帝,有自己的膽識和謀略,會需要他嗎?
趙和通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哈哈一笑,臨風對江不無瀟灑:
“就算陛下能武統文治,那也需要不同的臣子輔佐啊!先生的才華能與帝師一較高下,何以未謀面就先退卻了呢?”
不得不說,趙和通進退有度,一句話就激發了盧長書的意志。
兩人面對江上的茫茫白雪,談詩論賦,下棋比劍。在返回京城的路上,趙家將這位儒者的心思收得服服帖帖!
孫乾雖不知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但趙和通的事辦到了,他心裏就很暢快:
“趙和通,你做得不錯,朕必賞你。”
趙和通朝他深深一拜:
“微臣謝陛下!陛下給臣一個效勞大慶的機會,若臣辦不好,有何顏面做陛下的臣子。”
說罷,他退到一側,讓盧長書與乾帝交流。
孫乾喝了口茶,看了看盧長書:
“朕已從老師口中,得知先生的才華,自是不用說的。朕就問一個問題,您對均田制如何看待?”
這個隱居的盧長書對此並不陌生,不僅從幽州百姓口中聽說過,趙和通也頻頻提起。
他略略一思道:
“草民認爲,此政令能讓大慶黎庶更快的修生養息。譬如勁草,若給它一方土地,它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榮綠生機。若土地都沒有,何來的良田萬頃呢?”
孫乾滿意一笑,又是個贊同他政令之人。
他知道均田制這一項,對大慶來說太突然了,其他重臣根本不想通過。他只有大力扶持贊同政令的臣子,才能繼續在整個大慶儘快實施下去。
盧長書微微皺了一下眉,接着說道:
“陛下,草民只恐真正頒佈政令的那一天,會引發天下士族的反抗。”
孫乾無所謂一笑:
“他們怎麼反抗?寫文章罵朕?造反?這兩種朕都經歷過了。”
盧長書一怔,繼續說道:
“不止如此,罷職、擁地自理、唆使匪賊等等,陛下不可掉以輕心。”
“那又如何?帶渭地和晉安兩處出現成果,他們反百姓不反。至於那些底層官員,他們不想做朕就換人,士族要想造反,正好,朕正愁找不到藉口拔除。”
盧長書驟然無語,怪不得乾帝能將魏鷹整治,這等強硬作風,還真沒人敢迎面盯上。
他卻不知孫乾心中也是一嘆,大慶沉痾弊病太多,還需要一點點的剝除更換。即便困難重重,他也只能走下去。
完全不知道怎麼回去,現在這個世界又有了新的牽掛。
難吶!
孫乾對他一揮手:
“你們且退下吧,盧長書從今日起,爲三懷堂副院。”
什麼!?
副院?!
盧長書和趙和通兩人驚望一眼,乾帝竟然不打算撤下常蓮?!
而且盧長書怎麼可能甘居於常蓮一下呢?!
趙和通連忙拱手:
“陛下,哪怕雙主院也行啊!爲何是副院?”
孫乾一掃兩人,語氣平平道:
“朕之前確實有意於雙主院,只是,常蓮貴爲帝師,怎可和他人平起平坐?而盧長書又身無功績可考,恐不能服衆。”
兩人驟然無語,乾帝說得十分在理,盧長書只得拱手:
“草民明白了,多謝陛下隆恩。”
孫乾提醒他道:
“即便是常太傅,也沒有入朝堂議事。若你日後有了功績,朕自會有其他考量。”
盧長書心中一嘆,說道:
“是,草民明白。”
他已是天命之年,也不知還能不能立下功勳。可他轉而想起趙和通的話,哪怕爲兩個兒子打好前程也好啊!
他算老來得子,兩個兒子是小妾所生,都才十七八歲的年紀。盧長書對兩人嚴厲又慈愛,親自教導祈盼成才。
兩人正打算退下,趙公公走進來,對孫乾一躬身:
“陛下,常太傅求見。”
孫乾聞言,飛快的看了一眼盧長書。盧長書面上有些複雜,趙和通對孫乾拱手:
“陛下,盧副院旅途勞累不堪,微臣帶他下去休息。”
孫乾剛想允許,誰知盧長書卻淡淡一笑:
“老夫倒是想見見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