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乾一扭頭，假裝沒看見戎胥的期望，他對丁遠光道：
“朕估摸着李天章的消息也快到了，爲何還不見動靜？”
“陛下，臣遣人去外面看看，並囑咐驛館的人，一有消息即刻送進宮內。”
丁遠光擡腳要走，戎胥攔在他面前，對孫乾一拱手：
“大慶陛下，您是要聽匈奴的消息？”
“自然。”
“我們做一筆交易如何？拿匈奴的消息來換一個戎狄的後退路線？”
孫乾稀奇的看了他一眼：
“你相信朕？”
“信，至少您以前和我說的，都已經應驗。”
“可你信有什麼用？讓你家可汗知道了，你指不定背上叛國通敵的鍋！”
鍋？
戎胥沒聽明白，可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他搖頭：
“若戎狄能得救，死我一個又何妨？我相信大慶所有的臣子、將軍、大使，都會這麼想。”
孫乾聞言一笑，並不言語。他又不是神仙，雖然知道以前的歷史進程，可現在的歷史已經亂七八糟，他也只能根據自己的揣測來決定行動。
萬一要推測錯了，戎狄倒大黴，這傢伙怕是要和自己拼命！
沒一點好處的事，他孫乾不幹！
柳文看了戎胥一眼：
“與陛下商談，是不是應該先袒露一份誠意？”
戎胥露出瞭然的神情，他想了想道：
“大慶陛下，突厥發生了很大的事。若抓住這個機會，大慶不僅能解決朝天關之患，說不定還能重擊突厥。”
衆臣愣住了，連孫乾也盯着戎胥半晌，戎胥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說錯什麼了嗎？
丁遠光帶着笑意說道：
“陛下，看來突厥可汗已經沒法掌控各部了。”
孫乾點點頭，喝了口熱茶，擡頭盯着殿頂龍飛鳳舞的畫柱：
“如果沒法掌控，那麼突厥各部分裂的趨勢一定會加快。圍繞與突厥的核心各部在爭權奪勢，邊緣的部族便着急的向外部擴張。大使，你看朕說得是否正確？”
戎胥陡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們的消息更快？！”
柳文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你剛剛那句話，透露的消息太多了。我雖被你們奴役，可也知道你們戎狄更重視另一半遊牧。你們有野蠻和文明兩種社會形態，卻選擇了野蠻。”
戎胥心中涌現複雜的滋味，他知道柳文說得沒錯。因爲遊牧沒法定居，其文明一定會受到巨大的阻礙。
而他們的可汗也是出身於草原，對農耕文化並不重視。這就導致遊牧近乎統治着農耕，在壓迫下的農耕社會，根本沒法發展自己的文明。
孫乾盯着桌上薄薄的白瓷茶碗，有些不解：
“你們認爲匈奴、突厥比我們大慶更強大？”
戎胥微微低頭，嘆了口氣：
“難道不是嗎？”
“不是，大慶只是在經歷王朝更迭，所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也好比一個人行走山路，會經過高高矮矮，總不會一直在高處、或者低處走。”
戎胥聽着乾帝的這番論調，陷入了深深思索中，他半晌後問道：
“我們戎狄開始經歷低處了嗎？”
“你們連文明這條路都沒有，打算怎麼走出來？就像只長一年的植物，滅了就滅了。”
戎胥大受刺激，他緊盯着孫乾，令丁遠光、柳文等人有些緊張。
戎胥緩了緩心情，這漢帝的話也太直白了，讓他大受打擊：
“那麼大慶陛下看來，我們戎狄已無法可救？”
孫乾以奇怪的視線看着他：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之間還打着仗呢？朕能給你想辦法打大慶軍？”
戎胥連忙搖頭：
“不，不是的。我們可汗希望戎狄和大慶聯合起來，共抗突厥。我此次前來求見，就是爲這個事情。”
丁遠光幾個臣子面上露出笑意，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想在半年前，他們幾個臣子曾圍着戎狄大使團團轉，只求建立同盟關係。
丁遠光本想譏諷戎胥幾句，誰知卻見孫乾一臉不悅。
他張口問道：
“陛下的意思是？”
孫乾重重哼了一聲，後背靠着椅子，整了整刺繡祥雲龍紋搶珠的袖口：
“我們大慶難道是備胎嗎？”
備胎？
戎狄大使和臣子們一臉迷茫的看着孫乾，孫乾暗暗罵了自己一句，怎麼老蹦出破身份的話？！
他面色一沉，接着說道：
“你們戎狄有多了不起？被突厥拒絕臣服後，又扭頭和我大慶結盟！朕不接受！”
衆臣和戎胥的面色一變，氣氛瞬間凝固起來。
臣子們這才後知後覺，他們確實被戎狄當成備用了！
戎狄對突厥是臣服，可汗親自上奉了降書。而對於大慶，只是派個特使來談一談？！
丁遠光幾人面色紛紛變了變，趙元江恍然大悟的瞪着戎胥。
戎胥也沒想到大慶會計較這麼一件事，這也是他和可汗未曾想過的。他忍不住繃緊了身體，連忙拱手說道：
“大漢陛下息怒，因爲形勢倉促，所以可汗未來得及派遣重臣前來商談。”
孫乾雙眼一眯，一掌拍在桌面上，呵斥：
“你這話什麼意思？！如果不是突厥逼迫，你們根本沒想過和大慶和談，是不是？！”
“大慶陛下，不是的……”
“你們毫無誠意，朕好心好意告訴你們退到烏沱江，卻沒想你們對大慶如此不尊重！你也不必在這擺出和談的姿勢，我們大慶不需要你們紆尊降貴，戰就戰吧！”
戎胥急得快哭了，他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可戎狄沒有具備和談的誠意也是真的！他不禁懊悔自己沒有考慮周全，應該帶領所有的戎狄使者求見的。
勤政殿中一片凝重，乾帝龍威赫赫，大使待他說完，連忙拱手謙恭：
“大慶陛下，若貴國與我們結盟，我們必會補上十足誠意！”
孫乾脾氣發完了，瞥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淡淡說道：
“不必了，朕今日不爲難你。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是大慶的風度，你且回去吧。”
“可是大慶陛下，您曾不是說讓我們退到烏沱江，兩軍並肩而戰嗎？”
戎胥着急的往前一步，卻被丁遠光、柳文、趙公公攔住了。他隔着三隻手臂，死死盯着孫乾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