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乾正滿面笑意時,禁衛軍總統領梁錦合到了。他只在上身穿着軟甲,兵器撂在殿外,腳步穩實的走到御前,叩問聖安。
孫乾打量着他,梁錦合已到而立之年,面部輪廓深重,眼睛有些狹長,脣厚。他看起來溫厚老實,可手上很有一套祖傳的功夫。
梁錦合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乾帝一向沒怎麼找他,除了魏鷹逼宮那會。
他將自己最近的行爲飛快過濾一遍,似乎沒什麼漏洞?
孫乾看着他微微一笑:
“吏部考功司員外郎梁翼,是你什麼人?”
梁錦合立即將梁翼最近的所作所爲想了一遍,回答:
“回陛下,他是卑職的外親一脈,若要數起來,還得繞上兩三層關係。”
孫乾連忙擺手:
“那你還是不要數了,朕看你與他交好,還同窗過?”
梁錦合聞言,心中越發不安,帝王向來不喜朋黨,而今逮着他問關係之事,莫不是他們梁家被什麼事纏上了?!
梁錦合低聲回答:
“平日裏閒了喝過幾次茶,也算不上深交。”
孫乾沒這個人底細,有點摸不準監視太上皇一事,能否交到他手中,看來得好好試探一二。
他喝了一口茶,繼續問道:
“粱舟又是你什麼人?”
粱舟!?
梁錦合一驚,粱舟曾經爲魏鷹辦過事,後來見風聲不對頭,立即裝病辭官,現在回袞州去了!
梁錦合不敢思慮太久,立即回答:
“他是卑職的伯父一輩,因身體不好,早就辭官回鄉了。”
孫乾可對粱舟一點都不陌生,在歷史上他也有一筆。說他是兩國不倒翁,在魏鷹一黨專權大慶時,他爲虞部侍郎,和魏鷹黨羽交好。
後來大慶被突厥所滅,他帶着梁家逃到了夏國,在夏國做了個內地巡撫,一樣混得風生水起。
現在即便他裝病退職,可孫乾真要找他麻煩,哪怕他頂着王八殼子,也能給他掀了!
孫乾意味深長的說道:
“他這病得可真是時候,若再晚點走,可不也得查查?”
梁錦合鼻尖溼漉漉的,他沒敢擡手去揩,只是躬了身心虛一笑:
“可不是,陛下若要查他,他在老家也跑不了。”
梁錦合很想掠過這個話題,乾帝清洗魏鷹一黨,效果和改朝換代差不多。現在真要追究粱舟的罪責,一點都不晚。
孫乾盯着梁錦合,發現了他的緊繃和不安,站起來在殿中踱步:
“朕記得以前有個軍機大臣叫鄭容和,抄他家的時候有一玉雕,名叫羣豔簪花。”
如同一道炸雷轟在梁錦合頭上!
京城權貴人家,誰不知道羣豔簪花玉雕。那是皇家御用玉雕師,耗費了五年心血雕成。其整體越有一尺一寸,內容是一羣貴族仕女在園中簪花玩樂。仕女的形象約有十五個,加上婢女一共五十個!
其中各種玉雕手法,令人拍案叫絕,五個爲主仕女的眼睛,竟然可以活動!
那一根根青絲和巧妙的骨節肌理,更不需要提及!
當時孫乾見到這異寶,賞玩了好大一會。同時心中不免氣憤,他身爲一個帝王都沒看見過如此精妙的玉雕,卻是臣子的家藏之物!
梁錦合一想到羣豔簪花,冷汗溼了脊背。他盡力埋着腦袋,表達自己的謙卑:
“卑職倒是聽粱舟提過,他曾與一個玉雕師爲好友,或者曾看到過羣豔簪花?”
梁錦合暗暗着急,將自己和那玉雕撇乾淨。
孫乾沉默凝視他片刻,看得梁錦合大氣都不敢出。
羣豔簪花早已經查明,和粱舟搭了那麼一點關係,是他介紹行賄者給鄭容和府上的管家。管家又放在自己表侄子的古玩商鋪存了一段時間,後來又被鄭容和買走。
這些人變着法子行賄,若不派人細細去查,一時還繞不明白。
孫乾從他一系列的反應中,倒也大概估摸到梁錦合的行事風格。謹慎、細緻、想得深遠,跟老鼠即將出門偷糧似的。
至於忠心,恐怕不能寄予厚望!
不過,只要他是大慶的帝王,梁錦合這種人,就得爲他謀事。
孫乾露出一絲笑意,喝了一口茶看向他:
“粱舟有卷宗在刑部,待得空了朕翻一翻。”
梁錦合頓時緊張起來,乾帝的意思是,他以後會盯着梁家?!
沒等他想明白這事,孫乾接着說道:
“朕這有件事需要你去做,相信皇宮之中,也只有你能做好。”
梁錦合心動了一下,他現在很需要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對乾帝忠心耿耿!
“卑職一定竭盡全力去做!”
“注意下太和宮,看看是否有什麼異常。”
孫乾神色冷肅下來,他右指撫摸着茶杯邊沿,溫熱投入他的指腹。他盯着梁錦合的臉,沒放過任何神情動作的變化。
梁錦合遲疑了片刻,沒敢問爲什麼。他在宮中行事,向來是少說少問,兩眼只盯着皇宮安全。
他想了想回答:
“陛下請放心,每個宮中卑職都會注意着,這是卑職的責任。”
他假裝沒聽出孫乾的言外之意,替孫乾遮掩過去。畢竟要盯的是太上皇,說出來格外有些不太光彩。
孫乾滿意點點頭,是個聰明人!
兩人不再提及羣豔簪花和太和宮,只是閒聊着宮中各處的安全。
梁錦合抿了下脣,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說出來:
“陛下,太上皇很喜歡養鴿子呢,有時候一批鴿子放出,得七八天才飛回來。”
孫乾一震,捏緊了手中的摺子,他思索了片刻,帶上意味不明的笑意:
“是嗎,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鴿子。”
“也看不大清楚,太上皇愛惜鴿子,一直自己親自飼養。”
“那些鴿子是他自己孵化的還是別人送他的?”
“應該都有吧,具體的也不大清楚。”
孫乾沉默了片刻,兩人對視一眼,梁錦合朝他一拱手:
“陛下請放心,卑職一定會護好宮中安全。”
孫乾也沒留他的意思,擡手讓他離開了殿中。待他離開後,孫乾走出了殿,負手看向西斜的太陽,露出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