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振很快到了殿門口的廊下，雨水打溼了他的鞋面、袍角，春雨越來越大，隱隱滾動着雷聲，這是初夏即將來臨的預兆。
一見孫振入了走廊，太上皇連忙跨出殿門。
雨傘收走後，露出太子的容顏，竟然戴着半邊面具？！
孫乾遠遠隔着外殿，看着父子兩人執手無語哽咽，心中沒有任何感傷。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趙公公看了看他，不敢多說一句。
兩人在殿門口停頓片刻，孫振望了一眼殿內無動於衷的乾帝，心頭說不上什麼滋味。
待兩人進了殿，孫乾對趙公公淡聲吩咐：
“上茶。”
趙公公連忙領命而去，孫乾與孫振兩人目光半空相撞，孫振怔了怔，率先給孫乾行禮：
“見過陛下。”
他現在可不算大慶的太子，身份着實尷尬，
孫乾朝他點頭一笑：
“平身。”
君臣之禮後，孫乾站起來走向孫振，也朝他拱了拱手。畢竟是他的兄長，現在父子三人，他也不能忽略人倫禮制。
孫振這才能仔細看清楚孫乾的模樣，孫乾變化太大了！
曾經的萎靡淫穢感覺蕩然無存，看起來精神十足，身強體健。而且舉手投足之間，很有帝王八面不動的掌權者氣質。
再聯想下孫乾在民間的聲望，哪一方面都是蒸蒸日上，這讓他彷徨不安！
孫振原本以爲，是太上皇和臣子們的功勞，可再看現在的孫乾，哪裏有淫色草包的樣子。他的心一點點下沉，面上卻不得不露出笑容。
他戴着半邊面具，面具非常簡單，沒有任何裝飾。孫乾盯着他的面具看了一會，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
孫振平常最恨別人談論他的面具，如今乾帝發問了，他也只能吞下這口氣回答：
“受傷了，留了傷疤遮掩下。”
太上皇親切的拍拍孫振肩膀，看了孫乾一眼，有些責備的意思：
“你哥好不容易回來，不問問他是否勞累，怎麼問他這個！振兒，你先到寡人的太和殿住一段時間，其他的什麼都不要想。”
孫乾心中一陣冷笑，這皇宮說起來是他做主吧，太上皇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看他面色轉冷，孫振連忙說道：
“這是陛下的地方，恐不便住在宮中。”
太上皇一心都是兒子回來了，哪裏顧及孫乾的心事，滿目盯着孫振：
“哪有什麼不方便，太和殿又不在他嬪妃的後宮範圍，難道你還想回京城落腳的地方？”
孫振面色變了變，他看了一眼孫乾。要不是孫乾將他突然綁來，他都沒打算露面！此時孫乾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孫振心中一寒。
他聽孫乾問道：
“哥既然活着，怎麼不回京呢？你失蹤了三年，全天下都以爲你死了。”
孫振早知他有此一問，備好了說辭：
“剛被人所救後，腦子磕了一下，不記得自己是誰。後來醒了，遇見宋敘，一直住在他府上。確實想過回京，然太上皇退位已讓你登基有一年有餘，便灰了心思只想草草過完此生……”
一旁的太上皇倒聽得感嘆萬千，眼眶發紅：
“你受了這麼多苦，寡人還當你沒了，傷心之下讓他登基。現在你回來了，他剛剛答應了寡人，封你爲王侯。”
孫振笑容和煦：
“謝陛下了。”
從前太子到王侯，這種滋味大概不好受，孫乾明白皇權是多大的誘惑！他看着孫振，點點頭道：
“既然父親要你住在太和殿，那你先住着吧。至於封地一事，朕考慮之後再做抉擇。”
孫振朝他拱手，有些祈求的意思：
“請陛下賜我去湖州！”
想得美！你在湖州呆了那麼久，指不定有什麼貓膩！孫乾面上不顯，詳裝爲難：
“這個朕還不知道，現在要解決的，是如何宣佈前太子活着這件事。”
此話一出三人沉默了，對於天下人來說，這可是件大事！太子沒死，按照大慶的嫡庶，原本的皇位應該是孫振的。
不過現在乾帝皇位坐了這麼久，收服了人心，孫振若不搗鬼，也惹不出多大的風浪。
孫振立即說道：
“不必宣召我還活着，我只想在湖州安定此生。”
要真心安定就好了！孫乾想起田恆的話，曹傍在湖州查到了不少東西，孫振聯合幾個舊臣，其勢力不可忽略。
孫乾看了看殿門口，曹傍正一聲不響的站在廊下。他挺着胸膛，右掌握住腰間的佩刀刀柄，正盯着殿內的動靜。
孫乾心中一嘆，曹傍的本事倒越來越大了，可惜，暗衛的官職就那麼高。
孫乾細細一思後，說道：
“朕必須昭告天下，你是皇室的血脈，應該正大光明的出現。”
孫振笑容有點勉強：
“陛下，我這副尊榮，公開後只怕有辱皇室顏面。”
說罷，他擡手解開自己的面具，兩道猙獰的疤痕赫然出現。太上皇啊了一聲，眼光心疼不已！孫乾卻沒什麼波動：
“無妨，男人留點疤算什麼，再者民間醫術怎能和太醫相比，明日宣太醫看看，淡化一下也無事。”
孫振堅定道：
“不，我不想公開示人，請陛下成全。”
說罷，他重新戴上了面具，孫乾可不管他的堅持，放他離開京城去湖州，無異於放虎歸山。而且太上皇手中的那隻軍隊，他還要通過孫振收回。
孫乾嚴肅說道：
“既然是皇室中人，豈能埋名埋姓畏畏縮縮！若以後天下人知道了，還當朕容不下你這個死而復生的哥哥！”
孫振眼中複雜起來，他只得點點頭：
“既然如此，還請陛下再與臣子們商議商議，畢竟是皇家顏面之事，馬虎不得。參詳那日，請陛下允許我一同在場討論，且不要臣子過多，以免商議不周全，反而走漏了風聲。”
他那意欲遮掩的模樣，孫乾不動聲色的看在眼底。
這有點出乎孫乾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爲，孫振會恨不得大肆宣告天下，太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