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乾上完早朝後,照例到了勤政殿中,趙公公提前稟告,陳彥昨晚趕回了京城,現在正候在殿外。
陳彥黑瘦了不少,身上透出的氣質,越發沉冷嚴肅。
他走到御前,將五份卷宗奉上,認認真真叩拜聖安後說道:
“陛下,臣此去祁州,找到了原來的府尹宋閒,他雖已離職回鄉,臣仍舊將他追捕提審。”
陳彥此行祁州,將那處攪得天翻地覆,動靜鬧得很大,祁州四司根本壓不下來。當年的案子查了個底朝天,宋閒和四司認了罪,全部革職入獄。
孫乾仔細的看完五份卷宗,一拍桌面怒喝:
“他們竟敢將整個祁州控在掌中,若不是張苑良,朕現在都矇在鼓裏!重刑審判!”
陳彥嚴冷的神情略略緩和了一下:
“請陛下息怒,臣已經按照大慶律法將其革職判處死刑,現在祁州四司官職空缺,還請陛下擇人上任。”
陳彥到了祁州,將剩下的幾十戶受害者一一找到詢問後,一直處於薄怒之中,現在見着同樣生氣的乾帝,他忽然明白,這事根本和乾帝無關!
祁州那些腐官,都是太上皇手中上任的。
孫乾合上卷宗,拍在案桌上,皺着眉思索良久:
“看來要撥一筆銀子,安撫祁州受害的百姓。再者宋閒等人,間接害死這麼多百姓,朕要你在祁州土地上斬了他們,以血慰藉受屈的亡靈。”
“臣,謹遵陛下旨意!”
孫乾猶覺得不能撫卹百姓,補充一句:
“不必複審了,直接問斬!”
陳彥也正是這個意思,他跪地深深一拜,孫乾看着他,這位朝堂鐵錘,一筋一骨似乎都是鐵鑄的。
怔了片刻,孫乾低聲嘆道:
“此次前去祁州,卿似乎有了不同的心境?”
陳彥挺直了上身,目光冷凝:
“臣見祁州那些百姓,受盡壓迫,堅定了此生的意願。”
孫乾心緒起伏不靜,定定的看着他問什麼意願,陳彥回看着他堅定回答:
“爲民請命。”
只有四個字,其中包涵的艱辛是無法想象的,若沒有親眼所見陳彥的作爲,孫乾只會嘲笑他理想主義。
可陳彥真的在做,在他從事刑部一職以來,沒有一件案子馬虎了事。
孫乾看着這個難得的臣子一笑:
“卿可堅定你的意願,朕會支持你的。”
陳彥露出一絲笑容,他知道自己在許多人眼中,那是眼中刺肉中釘,拔出才能舒暢。如果沒有乾帝罩着,他在朝堂中蹦躂不了多久。
陳彥想到此處,感慨:
“有明君纔有賢臣,陛下乃明君,臣意欲爲賢臣,日後必當勤勉常自省。”
兩人相視一笑,接着商議關於祁州後續之事。
案子有了基本的落定,孫乾懸着的心落下,陳彥查案沒有任何迴音,他總擔心張苑良回來,兩手空空沒一個交代。
他看着陳彥神色憔悴,溫和了嗓音:
“卿徹查此案辛苦勞累,允你休息三日。佈告你應該也看過了,朝堂官職改革,你擔任中書舍人一職。”
陳彥拱手謝恩,孫乾頓了片刻,繼續說道:
“卿不想其子入朝朕也不勉強,可你若想爲民請命,還需要左膀右臂。”
乾帝這暗示夠清楚了,是想讓陳彥拉點好友、推薦點學生,以免日後孤掌難鳴。獨善其身固然重要,可總要乾帝例外伸手援助,時間長了,未免落人口舌。
陳彥想到了此處,微微一嘆:
“臣明白了。”
孫乾點點頭,神色嚴肅:
“朕雖爲帝王,有時候也會遇到難處。例如水渠之事,並非朕想做就能做,甚至它是一件利於萬民之事。”
那是一種微妙的不可爲,其中重重複雜,難以言說。孫乾希望陳彥能體會下自己的處境,暗中特允他樹立自己的朋黨關係。
陳彥拱手躬身:
“陛下,水利萬物而不爭,遇石而激,遇彎而轉,遂成天下大善。陛下與臣所想之事也是如此,陛下苦心臣已明白。”
孫乾笑着點頭,與他談論了片刻關於張苑良之事,陳彥便躬身離開了勤政殿。
趙公公在旁邊看得有些動容,可他不敢透露自己聽了君臣之言的感想,只是殷勤的將茶奉給孫乾。
天天對天下格局、人性變化的耳濡目染下,趙公公已經很久沒想起自己的銀票。現在他一看見銀子,就想填進那口水渠木箱中。
孫乾喝着茶,傳召陳善和吏部尚書柳文,將祁州新任官員之事儘快確定下來。好在剛剛舉行科考,人手充足。
陳善詢問道:
“陛下,張苑良一把儒生劍震驚突厥,揚了大慶國威。祁州一地的官職,可要留他一份?”
孫乾聞言笑了,當初他賞賜寶劍之時,可沒想過會有這麼大的收穫。
“這樣威風凜凜的人才,自然要留在朝堂之中,好讓天下人知道,我大慶人才濟濟,每一個點出來都是珠玉之質。”
陳善覺得有些慚愧,他在半年以前,都處於渾水摸魚的狀態。只是後來被乾帝逼着處理公務,才慢慢脫掉一身倦怠之氣。
旁邊的柳文聞言也覺自己有愧,他被扣在戎狄那麼久,那些日子可是充滿了屈辱和窩囊。
孫乾見兩人神色,不得不安慰:
“兩位卿怎能這麼想?若無陳卿撐過那斷缺人的日子,只怕朝堂許多政務都來不及處理。而柳卿提供的戎狄信息,爲大慶對戰戎狄起了很大的作用,這也是不可忽視的。”
孫乾將兩人所做的貢獻一一點出,聽得兩位臣子心中激盪不已。
乾帝除了知人善用這一大特點,還很能夸人,能誇到心坎裏去。所以即便康王還帶着前太子身份,也得不到朝堂大臣們的支持。
現在的乾帝不好嗎?!
在接近一年的時間內,將大慶匡扶到能與突厥、戎狄抗衡的地步,在外交領域從未有過的揚眉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