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遇不是第一次混賬了,百姓對他積怨已久,此次傷人,百姓甚是憤恨。
到了這日夜晚,有人往丁家大門口偷偷貼了一張紙,紙上寫着:將父在外百戰,老母於內溺子。
這句話傳進老誥命的耳朵裏,病情又重了幾分,看起來岌岌可危。
丁家的人忍耐不住了,請奏乾帝,想請他將丁益謙傳召回京。
丁益謙的侄子,爲吏部主事,第二日到了御前,拿着老誥命在病重顫顫巍巍寫的書信,跪在孫乾面前。
孫乾任由他跪在冰冷的殿內,持筆批覆着奏摺,神色淡然:
“陣前換將軍,你們這是要爲難朕?”
丁仁從惶恐垂首而答:
“陛下恕罪,實在是老夫人萬分病重,臨死前想見丁將軍一面。只是一面,匆匆看過一面便可,只需要半個時辰即可。”
孫乾深吸口氣,放下了筆,看了看自己批覆的摺子:
“你這話說得,好似朕不通人情。朕即刻擬旨,允他回京。”
“謝陛下隆恩。”
孫乾果然提筆擬旨,龍游蛇走後,將這道旨意交給了丁仁從:
“從驛館發出吧,不必八百里加急,朕不催他,那邊還有嚴柯和張啓秀他們。”
丁仁從心中雖覺不妥,但乾帝已經發話了,他一個小主事不敢多言,連忙雙手接旨,匆匆離開了皇宮。
在他離殿時,孫乾寫好了另一份旨意,交給趙公公:
“立即八百加急,交給看守啓城的趙森和,命他接旨一刻就啓程,前往突厥不得耽誤。”
“是,陛下!”
趙公公接旨領命而去。
殿內恢復了寂靜,天色越發陰沉,一陣嚴寒凍住了京城,這日早起之時,見着水缸裏結了一片冰晶。
孫乾靠着炭火繼續批閱摺子,戶部爲邊關將士準備的冬衣已經分發下去。
對於這一類的事情,孫乾督查得十分嚴格。
其他地方可以虧空糧食銀兩,唯獨軍中不行。
一時顧及不到時,他寧願拿水渠裏的那筆銀兩填一填。
還是窮啊,戰事越多就越窮,孫乾皺着眉頭,看着摺子陷入焦慮之中。
趙公公給他添了茶:
“陛下,陳妃娘娘求見。”
“讓她進來吧。”
陳妃一向小心謹慎,因爲南宮公主的身份,她儘量不在有臣子的時候求見。
現在來找,想必也是爲寞州之事。
陳妃一身素袍,頭上只戴了一根簪子,簪子通紅透亮,一縷紅光搖曳間,倒別有姿色。
孫乾握住她微涼的手道:
“朕已知道,寞州大雪,戶部撥了一筆銀子,以防權金井他們受到嚴寒侵擾。”
陳妃眼眶有些紅了,回握他的手:
“多謝陛下隆恩,妾身無以爲報……”
孫乾笑起來:
“只能以身相許。”
陳妃不覺笑了,隨即心中暗暗神傷,乾帝爲她做了這麼多,她卻無法爲他孕育一子。
孫乾拍了拍她手背:
“別想太多,權將軍他們來年不知如何打算?”
孫乾思慮片刻,隨着燕國對南國的抹殺,權金井要在燕國找一處容身之地,只怕十分艱難。不如前往月州,先奪下西涼,在西涼北面駐軍。
這樣一來,不必擔心糧草支援問題,也不會被甕中捉鱉。
若不解決西涼,隔着這麼大一塊地方,出了事誰也救不了他們!
陳芬聽了他的分析,眼中一片驚喜,能得到大慶的支持自然是極好的。可是,只怕來年大慶要承受匈奴之戰。
孫乾合上手邊的摺子,神色淡然:
“匈奴一動,他的狗自然爲先驅,西涼必定會犯我西北之地。”
“那照陛下的意思,不用等開春,權將軍他們便要前往月州和沙洲?”
“正是如此,如果他們準備要戰燕國。”
西北之地只有司馬惠一個將軍可不夠,他還要調遣其他將軍。好在經過這麼多戰事,傑出的將軍們層出不窮,倒不必爲此犯難。
陳妃剛纔的陰鬱一掃而光,想起權金井給她的信。
隨着他們在寞州勢力的壯大,不少南國殘餘的將軍和士兵,不斷涌入大慶,千里迢迢找到了他們。
瑩瑩之火,在大慶的看照之下,一定可以燎原!
陳妃摟着孫乾低語:
“妾身若不是陛下,可要如何是好,必定會成爲天底下最可笑的公主。”
孫乾暗想,要不是來的早,昏君一死,陳妃失去了最後的倚仗,索性以白綾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他拍拍陳妃後背,還好他來得早,不至於讓美人香消玉殞。
這日夜晚早早降臨,陳妃纏着孫乾就沒離開養心殿。孫乾還算空閒,跟着她喝酒嬉戲玩鬧,直到夜深寒重。
到了第二日,外面竟然飄起了細細的雪花。
孫乾從美人赤裸的玉臂上起身,揉了揉額頭。雖然昨日不至於喝醉,但在牀榻上與陳妃嬉鬧,受了一些風寒。
自嚴柯等人率軍前往突厥以來,他從不喝醉,以免戰事突發,自己還在醉夢之中。
見陳妃還在睡着,膚色瓷白,如一靜謐入夢的白蓮。
他輕輕拽出一角衣袍,穿戴之後出了內殿。
趙公公從他今早的一聲咳嗽中,聽出他的身體不適,連忙給他奉上了一碗薑茶驅寒。
“陛下,喝了吧,如寒風上頭,待會頭更痛了。”
趙公公伺候的還真精心,孫乾喝了茶,用過早膳之後去偏殿練劍。
那日聽孫稷一言,心中有所感悟。雖是稚子之眼,卻不無道理。
習慣是養成的,有了驕奢的習性,很難改掉,丁遇這個例子,想必京城的世家子弟都會引以爲戒。
這日午後,丁益謙趕回了京城,聽到消息的孫乾感慨,果然是個大孝子。
他在案桌前看着摺子,過了大半個時辰後,有內侍來稟告,丁將軍打算即刻前往邊關,臨行前奉乾帝旨意麪聖。
“叫他進來吧。”
孫乾放下摺子,神色嚴肅,看着丁益謙一身不算厚實的袍子,氣勢凝重的走進殿中。
丁遇的模樣和他極爲相似,兩人的氣勢卻截然相反。
丁益謙是鐵血般的將軍,而丁遇,一身紈絝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