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今聽召入京,已行母孝,現欲前往七子河,請陛下允許。”
孫乾坐於殿前,目光垂望,聲音清朗:
“卿何必如此匆忙,老夫人還需湯藥,你既已到病榻前,好好照看他,不必着急。”
丁益謙猛然擡頭,看見乾帝溫和不失威儀的面孔,驟然語塞。
乾帝這是不需要他前往突厥?!
作爲一個將軍,窺探對方的意圖和做法輕而易舉。他此次本不想回京,而他的老母親手執筆寫信,字跡虛弱不成型,似臨終之語,他又怎能不順其心?
李總兵再三勸他,橫全利弊。
現在大慶正是戰事緊急時刻,將軍不能忠孝兩全。他只是對老母有愧,若因此誤了軍情,陷君和百姓與何地?
丁益謙在回城時刻,心急如焚,幾次意欲撥轉馬頭返回七子河。
然而老母的信浮在他腦海裏,讓他不得不繼續前往京城。
一路他在心裏祈禱,千萬不要出現緊急軍情,否則他這將軍,豈不是叫大軍和乾帝失望?
丁益謙凝視着乾帝,又惶恐垂下腦袋:
“陛下恕罪!七子河可是有匈奴渡河?!”
北面的七子河應該不會凍住啊!
“並沒有,只是朕本打算調你前往突厥,如今已有人前去,卿不必着急。”
前往突厥!
丁益謙的心臟狂跳了一下,他聽李天章說過,陛下在今冬有意出兵突厥,與海蘭察合謀。
這是大慶近十年來,第一次主動進軍其他疆土。
今早他經過京城時,聽見不少人在議論進攻突厥之事,雖然說得都是屁話,但能聽出侃侃而談的樂趣。
只要稍微關心大慶的,無不在議論進攻突厥之事。
能率兵前往突厥,對於大慶的將軍來說,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他不求名和權,只求君王想用將時,他能不負期許。
而今,他卻還在京城之中!
丁益謙一時涌上難以言喻的滋味,他怔了片刻,低聲說道:
“末將有愧於大慶和皇恩!還請陛下給末將一個機會,即刻前往突厥!”
“不急,突厥已有人去,你不止有個老夫人,還有丁遇一事,需要好好處理。”
提到丁遇,丁益謙又愧又怒,他的正妻因老夫人一事而有了嫌隙,一直對丁遇不管不問。因丁遇乃小妾所生,過繼到正妻門下,如此一來,母子間越發生疏。
他的正妻將家中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條,對老夫人也奉盡湯藥,唯獨對丁遇。
說起來也是他自己的錯,他正妻那次與他大鬧,爲的就是老夫人過於寵溺丁遇,而受了斥責。
他家事未清,這才牽扯到了國事!
孫乾繼續道:
“你現在處理好家務,朕不放心你前往突厥。”
孫乾心中一嘆,丁將軍是個好將軍,可惜被家事所累又兼愚孝,他不敢放心大用。若突厥大戰之中,老夫人一哭二鬧三上吊,要他回來,孫乾必做惡人。
而且丁益謙不是前往突厥最好的人選。
“末將罪該萬死!”
丁益謙已是滿心慚愧,他把腦袋重重磕在大殿地面上。
丁益謙只得領命,既然錯失了領軍突厥,他決定這次,一定要解決後顧之憂。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解決,第二日孫乾就收到了關於丁益謙的彈劾。
彈劾之人來自於督察院,一個叫周和風的。
他認爲丁益謙有失於將軍職責,現在邊關形勢嚴峻,他卻因爲瑣事而回京。而且縱子在京中策馬狂奔,傷了百姓。
大慶現在的將軍,哪個不是身有功績?偏他丁大將軍,前後都沒顧及,這樣的人,到底是如何統帥三軍的?
孫乾看後沉默了片刻,丁遠光和陳彥站在殿中,正爲彈劾之事而來。
丁遇的案子陳彥一直在關注,這孩子心眼不壞,可惜終究爲任性付出了代價。他現在有了案底,將來根本參加不了科考,除非乾帝特赦。
丁遠光十分悠閒的模樣,他看着乾帝道:
“陛下,丁遇一案罪本不算大,只是被督察院一彈劾,恐會鬧大。”
“再大能大到哪裏去?朕雖不庇護他,也不能任人禍害他,到底是丁將軍的兒子。”
陳彥板着臉毫不留情的說道:
“陛下曾說過,絕不姑息紈絝子弟再出此事,陛下金口玉言,豈能有反悔之意?”
孫乾喝了口熱茶,瞥了他一眼:
“朕何曾返回?可有姑息?按照大慶律法,他在牢裏呆上三個月,足以。”
陳彥嚴冷的神色,這纔有所緩解:
“那臣就放心了。”
放心個屁啊!這臣子真不省心。
孫乾一臉鬱色:
“朕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們,你們以爲前往突厥就那麼一點將軍夠了?還要來年西涼國那邊。”
陳彥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陛下以爲丁將軍會因爲嚴辦了丁遇,就不去戰場殺敵嗎?”
“朕只想他後顧無憂。”
“既然要無憂,現在陛下就該秉公處理此事,然後再將丁遇仍往邊關好好磨礪一番。”
提到這事,孫乾越發心煩,他早有此意,可惜那老誥命對他哭天喊地,他能怎麼辦?萬一把這老太太氣死了,他堂堂一個天子,還得背上欺負老人家的名聲!
實在划不來!
丁遠光此事詢問乾帝,周和風該怎麼處理。
孫乾肅冷:
“不處理,朕還打算賞賜他!”
自督察院成立以來,那些年輕的子弟還沒人開彈劾,因爲京城各士族盤根錯節,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沒準還會引火燒身。
好不容易有個人敢出頭,怎麼能一手掐滅呢?
孫乾並非要督察院有多大的作爲,他要培養這羣氣血方剛的年輕人,作爲自己的耳目,監督着整個京城。
並不介意從他們的囉囉嗦嗦中,剝離自己想要的信息。
想必這些世家,也意識到督察院的不簡單,有了這麼些個大家族的世家子弟,乾帝可不就俯瞰京城?
因此,各大世家暗通款曲,令自己的孩子在乾帝面前,莫要胡說八道。
現在督察院已有一月之餘,遞上的摺子寥寥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