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乾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趙家在朝堂根深葉茂，做事一向小心謹慎。
只要不是戳到他眼皮底下，他也可以寬縱一二。
如今他們要想把手伸到軍事一方，可就觸了他的逆鱗。
“趙本明，你羅列的這些理由倒是十分不錯，朕看過之後，覺得確實可行。”
趙本明聞言鬆了口氣，這事是他和趙和通商議過的，條條理由，想必乾帝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他忘了，帝王是帝王，想法和他們這羣臣子是不同的。
他所坐的龍椅，必然會讓他產生疑心，事做得過於完美，就容易產生假象。
趙本明渾然不覺的問道：
“臣於三日前聽陛下說過此事可行，今日請問陛下，是否確認此事的負責人選？”
孫乾忽而笑了：
“卿認爲哪些人合適？”
趙本明早就和趙和通商量過人選，必然要以趙家的人爲重，只是乾帝問起此事，他口中說出的人，一定不能和趙家有太多的聯繫。
這是避嫌！
揣乾帝的心意而爲！
趙本明提了幾個名字，孫乾並不在乎那些人是誰，有沒有資格去負責這事，他聽完之後，將摺子合上。
“卿考慮得真是全面，朕只看到了你遞上的摺子，沒想到你已經想得如此深遠。”
趙本明心中一驚，立即覺察到了乾帝的疑心。
他做過了？！
乾帝向來仁慈寬厚，會因爲這點事而發怒嗎？
他連忙拱手：
“陛下日理萬機，臣既然爲臣子，應該將事情辦得妥帖。”
孫乾笑了，他要找臣子辦事的差錯，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你不是負責鹽司嗎？朕記得鐵司的事，是由常守心負責。”
“陛下，常守心繁忙於冶鐵水排一事，所以託臣代辦！”
趙本明的冷汗下來了，此事他雖然打點過常守心，但多少帶點糊弄的意思，如果乾帝非要追究，傳常守心細問，扣是個越俎代庖的帽子也很正常。
他連忙跪在了殿中：
“微臣越了常守心職責，請陛下責罰！”
他明白了！不是他的事辦得不好，是他辦的不讓乾帝誠心！
他瞬間將事情前後梳理一遍，想不出哪裏觸犯了乾帝。
孫乾冷哼一聲：
“你知道就好，你們趙家沒少辦糊塗事，怎麼，朕分開鹽鐵司，你不同意？”
趙本明腦子裏一片轟鳴，他哪裏敢不同意！這是乾帝在敲打他們整個趙家啊！
都怪開礦這事油水太多，他們趙家冒險動了這一步。
他恍然明白，動不動鐵礦得乾帝自己開口，他們這些臣子只能去接而不能伸手去拿！
“陛下，微臣不過一介辦事的臣子，陛下如此一問，臣等惶恐至死！”
孫乾沒有說話，也沒讓趙本明起來，殿內一片沉寂。
寒風入了內，將獸爐了嫋嫋的檀香染上了寒氣，簾幕輕輕浮動，唯一敞開的軒窗裏，正淅淅瀝瀝的下着雨。
片刻之後，孫乾將摺子扔在趙本明面前。
他聲音沉着有勁，讓趙本明身體一顫，雙手捧起摺子，翻開後上面一頁上，畫了重重的一斜槓。
帝王無聲之怒！
趙本明臉服趴在地上，戰戰兢兢道：
“是，陛下，微臣告退！”
沒有懲罰也沒有斥責，趙本明灰頭土臉的懷着忐忑不安的心，退出了大殿。
他走之後，殿內的宮人們大氣都不敢出。趙公公給孫乾放了一碟子各式的糕點：
“陛下，已是申時一刻，喫點東西填一填？”
也就只有他趙公公，敢在乾帝生氣的時候，上前伺候着。他立在殿側的徒弟，不禁暗暗心生佩服。
趙公公雖然得意，卻心中一嘆，這也是他從以往的伺候經歷中，總結出來的。
不知經過多少膽戰心驚，才能對乾帝的伺候恰到好處。
其實衆人都想深了乾帝，他並沒有那麼多的疑心和深沉，就事論事，並不會輕易遷怒旁人。
趙公公能想明白這其中的關鍵，完全是因爲乾帝的無意之舉。
原本勤政殿只置一個熏籠，殿內寒津津的，爲的是保持君臣對政事的清醒。
但那日一宮婢病倒後，他改了規矩，將殿內保持平和的溫度。
這樣一個連奴才都憐惜的人，又怎麼可能是喜怒無常的君王？
想法一瞬間掠過時，乾帝已經捏起了一塊糕點品嚐。
趙公公露出笑意：
“這是御膳房新制的糕點，陛下若喫着喜歡，明日在這個時辰，奴才爲陛下再奉上一碟子？”
“可以。”
孫乾吃了半碟子後，趙公公纔將糕點撤下去。
一點點食物的清香，並不是香甜的，而是植物類的氣味，乾帝並不喜好甜食。
這日過後，陳善將備選的祁州官員名冊送入了宮中。
雨停了，順着屋檐滴落，被寒風一刮，凝成剔透的冰晶。
孫乾這日不想看摺子，偏偏陳善已經入了殿，他撐着腦袋看着陳善，突然好奇一問：
“陳卿啊，你可去過觀止樓？”
剛掏出名冊的陳善，聞言一怔，想了想回答：
“去過。”
說着，他將摺子交給了趙公公，看着趙公公恭敬的放在案桌。
孫乾一笑，也不過隨口一問，陳善卻繼續說道：
“聽說有個叫態真的姑娘，對一名叫孫一的公子，日思夜想，常常對月撫琴而歌。”
孫乾瞬間無語的看着他，陳善露出一絲笑意。
陳善這人平日在御前低調平和，基本上不發表過激的言論和看法，性子和陳彥有異曲同工之妙。
孫乾本想調笑下這一類的臣子，然而今日，反讓陳善調笑了。
提到態真姑娘，孫乾不禁搖頭。
他不過是一過客，卻驚了飛鴻。
罪過罪過。
孫乾笑道：
“看來陳卿下朝之後，還挺有閒情逸致，朕以爲卿一回家，便是關門睡大覺。”
不甘心揶揄幾句，並沒有笑到陳善，孫乾頓感無趣，翻開了桌上的名冊。
他一邊翻閱，一邊詢問陳善對他們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