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對趙公公的印象好了一些,這個御前內侍總管,經過他兩次警告後,沒敢再聯通宮外的人,給乾帝敬獻美人。
都說小人難對付,他常蓮以前不怕這樣的小人。
後來經過呂明晰事件,他發現小人並不是全像趙公公這樣的,也可以是呂明晰那樣的人。
常蓮收回眼神和思緒,看着面前的乾帝。
“陛下,突厥騎兵來了信。”
他神情雖然嚴肅,但嘴角凝着一絲笑容,孫乾一看便知,肯定是常婉心的來信。
孫乾心中一暢,接過信後立即打開。除了一封介紹突厥的信,還有幾張地圖。
地圖全面畫出了東南西北四個疆域,這些是用特薄的紙製作,看不出什麼材質,但特別薄且韌。
孫乾看着這一份份的地圖,忍不住感嘆,常婉心走過了突厥不少地方,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
地圖上分成兩種情況,一種是她親自走過的,以黑墨代替。一種是她沒走過的,以虛線代替,還有一種是打聽到的,以紅墨代替。
可以說非常全面了!
孫乾忙叫趙公公將戶部會制輿圖的人傳入宮中,複製幾份後,他要給將軍們每人一份去琢磨。
而這份底稿,他也要收留在御書房的箱子裏。
趙公公領命而去,挑選使令需要些時間,孫乾便和常蓮閒聊起來。
首談是這封信,信有五張紙,紙上全是關於突厥的軍情、地理、形勢介紹。至於那幾句問候,也是乾巴而貧瘠。
孫乾看着常蓮,笑容和煦:
“想必常婉心對朕有頗多怨言,以至於一句閒話都不肯多說。”
常蓮驟然無語,他也是從常守心口中得知,聽聞呂明晰在突厥上的見聞後,常婉心就心之所向。
她和呂明晰約定,要在草原上盡情馳騁。
這樣的話常蓮本羞於啓齒,常婉心是個大家閨秀,卻和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男人,有這約定。
說出去誰不閒話?
可他現在面對的是乾帝,也是這件事的促成者。
常蓮頓了頓,繼續說下去。呂明晰死後,常婉心在常家的幫助下,離開了大慶。她是帶着恨和怨走的。
她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呂明晰,而且乾帝明明說過,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作爲,可是乾帝卻出手殺了他。
她很痛苦,特別是縱馬草原的時候。
她可以爲大慶,只是決定今生都不會面見乾帝。
當然,她的決定常蓮並不敢說,只是透露常婉心這兩年不會回京都。
孫乾有些沉默了,他看向殿外,烏雲沉沉,殿前空曠,沒有一絲風。他心中升起點點煩悶,並不多,也造成不了什麼影響。
他想,有什麼關係呢?自己是個帝王,要從大局面去考慮,對於呂明晰這事他沒有一丁點後悔。
甚至是湖州殺死的千數叛軍、他這具軀體的哥哥。
做過了,他就不會後悔。
他那一絲絲煩悶,無非是想起初見常婉心,那樣的端莊明媚,如同三月的嫩柳。他以爲她是百折不撓的,哪怕冬月過後,依然是當初的模樣。
孫乾將自己的思緒理清楚後,那一點煩悶也消失了。他是個帝王,絕不會爲這麼一些事而斤斤計較。
常蓮端詳他片刻,說道:
“也許下一封信,她就有話和陛下說了。”
“她做了她該做的而已,朕不好直接賞賜她,那就賞賜給老師吧。”
“老臣謝陛下隆恩。”
常蓮垂下眼睛,掩飾了落寞,他以爲乾帝聽後會心情不好,此刻看來,似乎毫不在意。
他不禁暗暗感嘆,無情最是帝王家。
孫乾看了他一眼,開口問道:
“聽說呂明晰在突厥已有妻子,不知是否當真?”
“老臣並不知道,不過突厥的女子豪爽大膽,不似大慶的女子會守寡。”
孫乾一笑:
“這樣自然再好不過,人的一生那麼短,何必死抱枯骨,白白耽誤了生命。”
常蓮聞言一怔,乾帝的言行常常自相矛盾。他有時候很重視生命,有時候對暗衛下達殺令卻毫不眨眼。
他背後突然出了一層冷汗,具體原因未知。
常蓮臉色微微發白,孫乾關切的詢問他:
“老師,你可還好?”
“啊?老臣失禮了,陛下恕罪。”
常蓮突然站起來朝他躬身,孫乾看得有些奇怪,只當他爲常婉心的事憂心。
“老師回去歇一歇吧,想必三懷學院的事也很操心,可莫要累壞了身子。”
“是,謝陛下體恤,老臣告退。”
常蓮離開了殿中,腳步有一些匆忙,他今日在御前還有一件事沒有提起,索性作罷。
孫乾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摸了摸下頜嘀咕,常太傅這次有點奇怪啊。
片刻之後,負責輿圖的令使到了御前。他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面前乾帝。
一共六個人,常年趴在政事堂的副堂兢兢業業的研究大慶疆域。在一年前,大慶縷丟國土,他們過着混喫混喝等死的生活。
那時候的乾帝不理政事,更別提看輿圖了。
有什麼好看的,隔一個月丟一點地盤,要不是李天章幾個主將以武力壓住魏鷹,不顧聖命執意扛敵,他們連輿圖都不用畫了。
一年後的今天,他們竟然開始繁忙起來。重新歸還的土地,從羯族怔來的疆域,他們需要繪製新的輿圖。
整個戶部開始繁忙起來,新地的良田土地規劃、百姓的入籍文書、地方官吏的記載入冊等等。
這時,乾帝突然抽走六個人,戶部人手一下又緊張了起來。
孫乾可沒管這些,命宮人搬出兩張大桌子,讓他們在殿中繪圖。
看起來要留很久?
幾個令使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拱手,大着膽子說道:
“陛下,微臣有話請奏。”
“說。”
“自收穫鉛山以來,戶部人手緊促,且前三日陳善陳大人又調走二十人,前往鉛山堪輿。陛下若要畫圖,可否讓微臣等人帶回戶部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