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囉嗦。”
“沒想到，我居然要拿着這個才能進寺。也沒想到，我還能回來，師父居然會讓我再踏進萬空寺。”無濟倒在牀上，看着自己手裏牌子感慨道。
說起這個，鍾傀就來了興趣了，偶爾喜歡八卦的他想問又不敢問，爲難的表情一下有點豐富。
“想問就問吧。”無濟說。
鍾傀挑眉道：“真的可以問？那……你爲什麼會被趕出寺？”
“因爲犯了錯。”無濟閉上了眼。
這個回答讓鍾傀撇了下嘴，青瞳直接鄙視他說：“說了等於沒說。”
“我害死了同門師兄弟，本來應該以死謝罪，是師父將我保下。懲罰我之後，就將我驅逐出寺。沒有讓我死，這對於我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恩赦了，我又哪裏還有臉面，再回來。所以這麼多年，我再也沒有渡過那條自渡河。”無濟閉着眼，慢悠悠地說着。
鍾傀和青瞳對視一眼，他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以後是犯了什麼戒纔會被趕出來。
鍾傀覺得還是不要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爲太沉重了，他剛想要換話題，青瞳卻問道：“你幾歲被趕出寺的？”
“十八歲。”無濟說。
“你現在二十五，那就是在外面七年了。”青瞳伸手比了個七的手勢，又道：“你也挺不容易呀。”
鍾傀看看青瞳又看看無濟，突然覺得自己比他們幸運，至少他之前一直有父親的關愛，生活上雖然平淡，但也算是安穩順遂。
次日清晨，劉語便叫醒無濟他們，讓他們起牀沐浴，用鹽水漱口，還準備好了一身素淨的衣服讓他們換上。
然後端來一壺白開水，燃符入水壺之中，再倒與三人喝下後便出發上山。
這一套流程讓鍾傀覺得非常新鮮，儀式感十足，同時也讓他一下就提升起了，一種嚴肅的心理氛圍。
秋風起了，滿面秋霜。秋風落了，一地枯黃。
清晨的陽光金燦不掩柔和，融化了凝結的秋霜，使得空氣溼潤清冷。枯黃的落葉覆蓋了泥土，相融之後也爲泥土添上秋至而逝的獨特芬芳。
那些早起的鳥兒，它們的啼鳴也在爲清晨獻唱一首秋歌。
無濟今日帶了頂帽子，他壓低的帽檐，一路上不言一語。雖然表面上沒有什麼表露，但整個人的氣場都透露着沉重和不安。
鍾傀知道他只是近鄉情卻，這麼多年沒回來，甚至都不敢想還可以回寺。如今突然被允許回來，他內心的複雜情緒可想而知。
他上前搭着無濟的肩膀捏了幾下，示意他放輕鬆一點，隨意找了個話題道：“這裏的空氣真好，景色也漂亮。”
“那當然，你要是能在這裏多住些時日，人的心境都會不一樣。”劉武頗爲驕傲地說。
“您一直是在這裏住的嗎？”鍾傀問。
劉武拍了下自己的肚子說：“是啊，小時候隨我父親而來，到了這裏之後就定居下來了。年輕時出去闖蕩了十幾年，到頭來還是覺得這裏好，就帶着你嫂子回來了，之後我們就很少出去了。沒意思，還是這裏好。”
鍾傀有些許羨慕這樣的生活。他悄悄地想，如果能與蒼凡兒像劉武夫妻二人這樣，找一處風景好的世外之地，被清脆的鳥鳴叫醒，被溫柔的餘暉喚回，就這樣平靜地生活，也不失幸福二字。
鍾傀啊了一聲，自我尷尬地說：“哦，沒想什麼。”
萬空寺外面，杏黃的外牆站着六名僧人，他們分別在大門兩側，一一檢查香客手裏的牌子後放行進入萬空寺。
前來的香客們都自覺地換上了素色的服裝，女香客也無人做妝容，全都是素面朝天。大家除了手上的木質手串外，都未帶任何其它裝飾。
沒有人閒聊，沒有人嬉笑。所有香客們都靜默不語地排着隊，恭謹地遞上自己的牌子，經檢查過後，謙遜地雙手合十向僧人回禮。
鍾傀站在無濟後面，當他們走到僧人面前時候，無濟就將牌子遞了上去。
無濟並不認識這幾位僧人，他們都是後來入寺的。但無濟出於自己的心理，還是儘量不與他們有眼神交流。
終於進入到寺裏，焚香釋放出來的氣味總能安撫人心。
站在石梯下，可以看到在階梯之上的大殿，鍾傀雖然看不到殿內的樣子，但他已經可以聯想到裏面定是金碧輝弘。
而無濟看着不遠處的寶殿卻抿了下嘴，他吞嚥着乾澀的喉嚨，眼裏竟有了溼潤。看着眼前自己無比熟悉的環境，是他這些年來只能在夢裏才能進入的地方。
大殿外右側生長着一棵茂盛的千年古樹，雖然葉已黃，但它的生命力非常強，哪怕這時外面的樹都只剩幾片葉子，這棵千年古樹下的落葉還未能有積澱，樹冠依然金黃。
風輕輕吹拂，枝椏搖晃發出沙沙的響聲，才落下些許金黃的葉子。
其中一片，隨着風飄動，落在了無濟的腳下。他彎下腰，小心地拿起這片落葉，終於露了一絲非常不顯眼的微笑。
他想起了小時候自己調皮，被師父責罰，在這棵古樹下做過檢討，蹲馬步，倒立等等懲戒。因爲小不懂事，心裏難免有不服氣，而那粗壯的樹幹，也沒少挨他的小拳頭。
又想起有一次被罰站，才八歲的自己在這棵樹下站到了晚上，然後就靠着樹坐着睡着了。
等迷迷糊糊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趴在師父的背上，他摟緊了師父委屈地說：“師父，我知道錯了。”然後就在這寬厚的背上，再次進入夢中。
“無濟，你站在那裏做什麼，先去用早齋。”劉武提醒道。
“來了。”無濟將落葉放入自己的口袋，快步跟了過去。
早齋是半自助餐的形式，僧人站在擺放食物的桌子後面，大家拿着餐具排隊，由僧人依次分裝食物。
雖然都是素食，但種類也不少，有三種粥，各種小菜和糕點，且味道非常的好。
鍾傀這種喫肉喫習慣的人，也覺得很好喫，他甚至去裝了第二盤。
這些味道一入口，無濟味蕾裏的記憶便被勾了起來。他胃口大好，也去裝了第二盤。
劉武忍不住小聲地問：“想這口想很久了吧。”
“嗯。”無濟點頭。
劉武摸了一下他的頭道：“多喫點，慢慢喫不急，還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