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師弟應該已經回到客棧了,這麼久沒上來,大約是在大堂閒坐。他起身下樓,果然見三人圍坐在一桌上喫飯。
“店家,麻煩再添一副碗筷!”莫問靜臉上早已無下午的怒氣,又是平日裏明朗的樣子了,“琢師兄,你還沒喫吧?趕緊墊墊肚子!”
魏芙冷淡不少,只可有可無地打了聲招呼。謝尋琢並不在意,笑着同她身旁的女子行禮:“在下謝尋琢,尋找的尋,雕琢的琢。”
“在下穆蘭,肅穆的穆,蘭花的蘭。”女子回禮致歉,“今日之事,連累謝公子了。”
魏芙冷哼一聲,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但聲音不小:“也沒真幫什麼。”
“阿芙”莫問靜趕緊用手肘去碰她。下午的事,琢師兄確實不夠硬氣,但出門在外,少惹事是對的。
謝尋琢看了一眼,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下午碰見的持鞭姑娘靈力頗高,若她真想對魏姑娘動手,早就解決了。既然雙方都不想動手,又沒有深仇大恨,何必動輒拔劍?
圍觀之人的竊竊私語他也聽見了,一場誤會引起的意氣之爭罷了。他不想插手這種事,可偏偏靜師弟開了口要替人主持公道。
不想打,談不攏,那就別見面吧,走一圈,閒氣也就散了。
只是不知爲何,持鞭姑娘故意言語相激,似乎有意要和自己一戰?
謝尋琢坐下來後,有點冷場。
“琢師兄,你說巧不巧?”莫問靜想打破尷尬的氣氛,岔開了話題,“阿芙和穆姐姐也是去流焰城赴宴的!”
“快別說了。”魏芙果然被引開了注意力,噘嘴抱怨起來,“一想到要去那犄角旮旯的破爛地方,我就心煩!”
“只是熱了點,好歹是十三大主城之一,不至於這麼差吧?”
”怎麼不至於?窮山惡水出刁民,你想想戰家人的名聲!”
“說到戰家人,差點忘了,我早上打聽到個大消息。”莫問靜雙眼放光,神神祕祕地湊近,“流焰城如今的城主戰柯,是老城主的二兒子!”
“是啊,老大死的早,傳位給弟弟了,當時訃告也發到我們神鳥城了。”魏芙不以爲意,“這算什麼大消息?”
莫問靜遂將目光轉向自家師兄,熱烈中帶着期待,謝尋琢知道他的意思:“二兒子,有何不妥?”
“戰家的二兒子,就不太妥!”他一拍桌子坐直身,擺足了架勢纔開口,“聽說流焰城特別奇怪,幾乎不收任何外姓修士,最不濟也得是七拐八拐的親戚,而且選城主時不比靈力深淺,只看宗族排序,所以當年老城主的長子戰榆輕而易舉就當上了!”
“果然是窮鄉僻壤,陋習!”魏芙沒聽過這個,但依然看不慣。
穆蘭思索着搖頭:“城裏的修士越多,勢力也就越大,他們不會捨得不要的,也許戰家人的修煉和血脈相關,只能如此?”
“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莫問靜突然有點陰謀味道,“幾年前,長子戰榆發生意外去世,他的兒子順理成章地繼位了,誰知沒過多久,連這個兒子也發生了意外”
“死了?”魏芙心急。
“死了!據說場面極爲血腥,離奇的很!有傳言說,這些事都是老二戰柯乾的,不然城主之位哪裏輪得到他來坐?上位後,他大殺四方,周圍的小城幾乎都被吞併,流焰城的氣焰也越發高漲了!”
“真是心狠手辣!被這種人邀請,肯定沒好事,十有八九是場鴻門宴。”
“誰說不是呢!如此野心勃勃之人,怎麼會好心請我們喫酒?”
“真是的,我現在更不想去了!”
“靜師弟。”謝尋琢打斷兩人的一唱一和,“傳言終歸只是傳言。”
“萬一是真的呢?”
“勿怕,有我。”
莫問靜頓時心安,但魏芙根本不相信:“尋琢師兄話說得好聽,只怕真到了那時候,又像今日這樣掉頭就走!”
眼看話又要繞回去,他趕緊打岔:“不過,我覺得那麼熱那麼偏的地方,佔多大地盤也沒意思!哪像我們沉水城,氣候宜人風景秀麗,何等妙境!”
“我們神鳥城到處是好聽的鳥!這才叫神仙住的地方。”魏芙脫口反駁。
“沉水城就是我心中最美的地方!不是清風明月就是斜風細雨,不是遍地飛絮就是滿目綠蔭,不是”
“少來了!神鳥城纔是最好的!”
“那就流焰城最差好了”莫問靜也不願比輸,想了個折中的結論。
謝尋琢伸出手,輕輕一擋:“這天底下的風景要都一樣,便沒有趣味了。雖說去的不是什麼人間仙境,但定會有另一番收穫。”
良久,魏芙嘟囔:“我纔不信。”
莫問靜跟上:“我也不太信。”
謝尋琢失笑:“既然你們都無恙,事情也翻篇了,我就先上去了。”
見他起身離開,魏芙渾身舒坦不少,繼續三人之前的話題:“我說了,她肯定是被蟒蛇附體了!”
莫問靜還是遲疑:“我看她行爲挺正常的,不太像”
“行爲正常?她朝我吐蛇信子!”
“阿芙,是她親自將你帶出了桃花林。”穆蘭苦口婆心,“你暈着出來,沒出事已經是萬幸了!”
“要不是她,我能暈?誰要她做好人!昨夜爲何不對她動手,白白放過這妖物?你就是這麼保護我的嗎?”
當着外人的面被拆了底,魏芙態度差了許多,但穆蘭只是沉默以對。
“那有沒有可能她剛被附體時還控制不好,才忍不住想吐舌頭,後面徹底融合了,行爲舉止就讓人看不出端倪了?”莫問靜煞有介事地猜起來。
已經走到樓梯口的謝尋琢,腳步一頓,聽不下去了:“她靈力清澈,無任何邪氣。被妖物附體這樣的惡意謠言,不該隨意編排他人。”
“編排謠言?”魏芙梗着脖子不服氣,“當時妖丹全是黑煙,下面還有條五顏六色的嚇人蟒蛇,結果等我大喊後突然全不見了,只剩她站在那裏!一回頭,血紅的蛇眼看得我發毛,嘴裏還嘶嘶的響,這叫沒任何邪氣?”
“對,她的眼睛有問題!”莫問靜也想起來這事,一下子倒戈了。
“妖丹有黑煙?”謝尋琢臉色微變,“靜師弟,那地方在哪裏?”
“城後桃花林。”
才踏入林子,謝尋琢便聞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卻不像邪氣。順着這股味道,他很快在陰森深處找到了地方。
下午見過的持鞭姑娘就站在那裏,對着一條蛇自言自語,黑煙在她身周瀰漫,如同鬼爪。
虹蟒最會造幻境,謝尋琢疑她已中術,正思索如何解救,就見人已伸手,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姑娘小心!”
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戰珏往後一吸,待反應過來時,已離妖丹數十米遠。她回頭一看,正是客棧那位青衣少年。
他左手攬在她肩上,右手五指張開對着前方。個頭確實挺高,此刻正低頭看過來,面色緊張。
猝不及防被攬入懷中,來人面上關心之色不似作僞,戰珏倒一時沒反應過來,沒有及時推開。
“小心什麼?”
謝尋琢已經看清楚,懷裏的姑娘目光清明,並沒有中術。他撤了手,行禮致歉:“方纔形勢緊張,唐突姑娘了,還請見諒。”
看着他不急不慢的樣子,又想起再次唾手可得的妖丹,戰珏不解中帶了點煩躁。一個兩個的,還讓不讓人拿了?
“說,形勢到底哪緊張了?
“此妖丹,姑娘萬不可拿。”
才說完此話,謝尋琢就見她退開一步,雙手環抱,明顯是防備姿態了。
“原來是來與我搶東西的?”戰珏生氣也帶笑,眼神卻如有闇火,“既如此,痛快比試一場!”
又比試?他搖頭婉拒,溫聲解釋:“姑娘,此妖丹黑煙環繞,內有邪”
未等聽完,她就笑出了聲:“還以爲你有點本事,結果是個繡花草包!那黑煙是虹蟒身上的邪氣,妖丹晶瑩純潔,是上好的晉升之物。”
“其實”
謝尋琢還想解釋,可她伸手就朝自己胸口而來,靈力化成的血紅利箭不斷飛出,直刺身體要害!
未料想會遭受突然襲擊,他匆忙閃避:“姑娘,我只是告知兇險,並非與你爭奪,無需這樣。”
但戰珏毫不理會,手下完全不停。
他步步退讓,避開衝突,她步步緊逼,不留餘地。
謝尋琢只得拔出腰間長劍,左手雙指按住劍身,施出堅若磐石護身術。
青色的靈力之光從劍身涌現,化作一人高的劍盾,將他牢牢護住,撞上去的每一枚箭頭都直接消散。
“這招有意思!”戰珏旋身收手,揚脣一笑,“現在你可以跟我解釋了,妖丹怎麼回事?”
攻擊驟然停止,正凝神抵抗的謝尋琢愣了幾瞬,才鬆開劍上的手指。他持劍不語,思索着是否是獨自修煉太久,已經不太能理解
“說話。”
“姑娘,我們的交流是不是有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