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謝尋琢混沌許久的腦子終於清晰。
胸口破洞中的風聲漸漸平息,好像有人用曬過陽光的棉花塞住了,暖洋洋的踏實,還帶着淡淡桂花香氣。
見他還是沉默,戰珏也不再問,就這麼一直笑吟吟地看着他。
謝尋琢目不轉睛,看着她撐着臉歪頭對自己笑,即使在昏暗下來的天色裏,眼裏仍然似有流光。
他冷靜下來,再沒有了方纔的慌張:“是。”
“我就知道。”戰珏毫不意外,反而一臉看破你了的神色,“從城主府一路跟到山谷胡楊樹這裏,故意裝作悶悶不樂的樣子讓我安慰,擔心得非要爲我抹藥是不是我今日那番英雄救美,讓你有了想法?居然激動得在城裏走了大半天,也不怕曬化。”
“英雄救美?”謝尋琢越聽越不對勁,莫非她說的是客棧前的衝突?
“還一遍遍問我開不開心。”戰珏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我開心,你開心了嗎?”
臉上溫熱的觸感襲來,見她依舊沒有任何羞意,謝尋琢心一緊:“那你呢,喜歡我嗎?”
“還可以。”答得很快。
“只是還可以,你卻可以親我那裏,還用舌頭這是什麼道理?”
才冷靜下來的謝尋琢,又心潮起伏起來。到底是少年,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尾音裏便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氣。
“那你喜歡我,對着我脖子弄了那麼久卻一點也不想親,這又是什麼道理?”戰珏毫不輸陣。
“我又不知你如何想,縱使想擁着你吻下去也得好好忍着,不然我豈不是…”他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時,立刻住了嘴。
“豈不是什麼?”
“抱歉,我一時失言,這不是我的意思。”他想解釋,卻發現蒼白無力。
如此唐突失禮,簡直孟浪。謝尋琢對自己失望難言,原本還有些羞惱的臉上,瞬間黯然了。
“如果是這樣,那你就從‘還可以’上升了一點點。”戰珏笑意更盛,將別過頭去的他轉了過來。
“你不生氣?”謝尋琢訝異。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戰珏搖搖頭,對另一個問題更感興趣,“你方纔還想了什麼沒?”
“沒想什麼了。”又別過頭。
“那就算了。我本來想着,如果你告訴我你還想了什麼,我興許能幫你這個忙。”
謝尋琢將頭轉回來,見到她臉上強忍的笑意,就知道自己被戲弄了。可是她笑眼中全是自己,他只覺得心口冒起了“突突”的小泉。
“你真的不生氣?我的話實在失禮,非君子所爲。”
“你喜歡我,靠近我時腦子裏想這些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又不討厭你,自然也就不會生你的氣。”戰珏諒解地拍拍他的肩,“不過考慮到你還小,不懂也是正常的,不用灰心的,謝家弟弟。
又提這事。
謝尋琢故意板着臉看她一眼,可惜這一眼半點威嚴也沒有,反而帶着繾綣情意。
但他仔細一想,又覺得哪裏分明不太對:“你對所有不討厭的人,都能這樣嗎?”
“你怎麼一會甜笑一會冷笑的,中毒了嗎?”戰珏還在玩笑,但他這次看過來的眼神讓她如坐鍼氈,只好認真地想答案。
“第二呢?”
“第二”她佯裝思索,故意久久停頓,實際不動聲色地貼近他,對着耳朵幽幽地吹了一口氣。
“第二,他叫謝尋琢。”
身側的人又僵硬了,似乎連呼吸也靜止了。戰珏心中歡喜,幾乎要笑出聲來,還想再說幾句,卻被一雙手抓住肩膀,從耳旁拉開了。
謝尋琢抵着她的頭,一言不發。
他離得太近,微微輕喘,帶着危險的氣息,但也只是這樣而已。
戰珏卻不自覺收了散漫的笑。
不管是方纔的擁抱還是親吻,都沒有讓她覺得像此時此刻般,腦中全然記不起其他事情。甚至連他也看不見,只能聞到聽到和感覺到,就像這身周的一切都是他幻化而成,將她整個籠罩。
天色徹底地暗了下去,萬籟俱靜。偶爾傳來細碎的聲音,似是風吹了枯葉,幾不可聞。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呼吸交纏間,戰珏慢慢閉上了眼,謝尋琢試探着向前…
“砰!砰!砰!”
三聲巨響在空中炸開,震耳欲聾,幾乎連大地都跟着晃動起來了。
聽到聲音,戰珏幾乎是第一時間擡頭往上看,果然是煙花!三個大小不一的面具,四散時如同墜落的繁星,在夜色中耀眼奪目。
“人臉面具?真是好久不見!”
謝尋琢一下子親空,也睜開眼來,水濛濛的眼中還帶着些許情動後的茫然。她的下頜近在咫尺,不知爲何如此驚訝興奮。
面具很快消失,戰珏戀戀不捨地又看了幾眼,才放下頭來說話:“走,帶你去看個熱鬧!”
謝尋琢抿了下嘴,眼前的紅脣張張合合,彷彿在提醒他方纔有多接近。
“人臉面具?”他啞聲問道。
“方纔空中的煙花可有看到?”
謝尋琢回想了一下,大概吧。他那會心思都不在自己身上,更別說天上有什麼了。
“算了,我們邊走邊說。”
戰珏起身,吹了個口哨讓馬兒過來。騎上自己那匹後,她偏頭示意,讓謝尋琢騎上沈圍選的那匹馬。
可他光站着不動。
“難道你不會騎?”
“會一點。”謝尋琢說得坦然,“不過素日騎的都是平坦馬道,山谷之路崎嶇不平,加之夜色難辨腳下碎石,恐有危險。”
“這個好辦,我喚出火焰點亮此路,保你看得清清楚楚。”
“你今日太累了,不必如此。”
“那你移影回去,我騎一匹牽一匹。夜市很好找,朝着光走就可以了。”
“其實我今日也有點累了。移影過來時距離太長,又怕飯菜涼了,便用足了靈力趕路,再移影回去”
“那要怎麼弄?”戰珏覺得頭都大了,剛想說幾句嫌麻煩的話,卻靈光一閃,明白過來了。
“你想和我共騎一匹就直說。”
她伸出手,笑得戲謔。
謝尋琢被戳中心思,面上仍不動聲色,一本正經地分析:“看來也只有這個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