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動手,我怎知阿珏的本事?”沈圍這才垂下護身的劍,他離得遠遠的,早做好了全力防禦。
方纔他們說話時,他已經毫不耽擱地整頓起了儀容,所以除了一絲碎髮散落,現在的他還是和剛上場一樣,風度翩翩。
“你利用他們當試探?”戰珏面露鄙夷,“明明是同伴,卻偷偷躲在後面,小人行徑。”
“阿珏這話不對,我和他們連句話都沒說過,何來同伴之說?現在沒了礙事的人,只剩你我了。”
戰珏負手,走近一步:“你以爲沒了他們幫忙,你能打得過我?”
“輸贏非人願可定,我從不強求。不過如果能讓你使上幾分真本事,我覺得今日就還算有趣。”沈圍仍笑着,但腳下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
“這不是賽馬,我沒有心情和你說笑,你最好識相點。”
“我還挺有說笑的心情,阿珏方纔也累了,不如我們聊聊天?上次賽馬太過匆忙,也沒能多瞭解點你。”
見他說一句就退一步,戰珏瞭然:“害怕的話直接下臺,放你一馬。”
“阿珏,莫不是不忍將我打傷?”
“琢師兄,沈公子這是在調戲戰姑娘嗎?”莫問靜從後面探出頭來,方纔打鬥的靈力太兇,他直到現在才恢復精神,又有了看熱鬧的好興致。
謝尋琢沉着臉看向臺上兩人,原本因爲戰珏懸着的心已經徹底放下來。
她毫髮無損,還能聊天說笑。
倒也奇怪,她平時最不愛聽人說廢話,如今大庭廣衆之下,你來我往說這麼久也不覺得無聊。看來賽馬確實不錯,還能增強人的耐心。
“可能是在挑釁吧。”脣邊笑意更深,周圍的空氣卻無端凝滯了。
“不愧是沈公子,挑釁都這麼親切,讓人一點不來氣。”
“你若休息好了,就坐直。”
莫問靜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雖然還是有點害怕,但是心裏有底了,反正琢師兄會及時護住他,而且看目前這形勢,沈公子估計也就是意思意思。
戰珏徹底失去了耐心,不再說話,凜然而立,待他攻擊。可沈圍似乎是敵不動我不動的策略,也只是立在原地。
她面色不愉,他卻笑若春風。
見二人遲遲不動手,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底下議論的嗡嗡聲也漸響。甚至有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忘了剛纔的害怕,因爲那幾句語焉不詳的對話,胡亂猜測起來。
“明明辣手無情,怎的對上這小子就猶豫起來了,莫不是有隱情?”
“俊男妙女還能有什麼隱情,怕不是看對了眼,不忍下手了?”
“要我說,爲了七日境,一時委身這女羅剎,倒也不錯!”
“我看倒更像是癡心怨女撞上了無心男,也許是舊情難忘。”
討論實在熱火朝天,就連正在查看施峋傷勢的魏芙,也忍不住開口詢問:“那位紫衣的公子什麼來頭?”
被冷落了好一陣的莫問靜頓時起了範,故作悠然地轉着手中的五色石頭:“說來話長。”
魏芙氣噎,一下握緊了手,手下的人痛苦大叫,她趕緊慌張地鬆開:“阿峋,沒沒事吧?”
昨晚爲打聽消息受的氣,全部還回去了!莫問靜心中暢快不已,轉頭卻見自家師兄臉色極差。
如山雨欲來,又似山崩前夕,明明怡然端坐,卻隱有不詳徵兆。
見臺上二人立在原地不動的時間久得詭異,謝尋琢便與戰珏傳音,詢問是否有什麼不對。誰知她如同未聞,仍然緊緊盯着沈圍。
他心中千思百轉,突然明白過來。
她正在與他傳音。
他二人並非不動,而是在交談。
這個念頭一進入腦中,就如同山間碎石跌落高高的懸崖,勢不可擋地墜入深不見底的湖水。
“咚”的一聲巨響,湖面激起層層疊疊的漣漪,卻無法阻止石頭擊穿而至的洶涌。
良久,沈圍開口:“我輸了。”
戰珏沒有任何訝異,戾氣盡消,大方一笑。這一笑,謝尋琢心中那顆巨石終於擊中了湖底,震起渾濁的沙土。
這話一出,且不說底下賓客,就連戰家人都驚訝了。
“還有人不服嗎?”戰珏壓住所有的議論聲,“再不離席者,我就當是戰書,親自來接!”
剩下的人互相探看,可再沒人站出來,只能忍氣吞聲了。戰家不過派出了個小晚輩出戰就震懾了全場,還有十幾個沒出手的坐在那裏,再打只能喫虧。反正只是代爲赴宴,不必強出頭,回了城中再議便是。
不消一會,人已走得乾乾淨淨。只剩戰家人和一直在那站着的沈圍。
還有,謝尋琢。
他已經勸服靜師弟,安心待自己歸來。空蕩蕩的賓客席上,如今只剩他一人,如青山孤松,屹立挺拔。
謝尋琢也溫文有禮地回禮,但風起衫動,隱有威壓。兩人遙遙對望,誰都沒有移開目光。
“阿珏這些年沒有偷懶。”戰株笑着招手,旁邊幾位也一臉慈愛。
戰珏盤腿坐下:“小叔叔還是那麼愛夸人,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怎敢在各位長輩面前說是。”
“哼!不僅沒偷懶,連脾氣也謙虛了,看來白家是比我們會教人!”
她面不改色:“四叔公真是一如既往的陰陽怪氣,看來近些年身子骨還挺硬朗。”
被稱作四叔公的老者,捋須不滿:“阿琰的執劍禮,你出什麼風頭!還怕一個月後,沒有你出風頭的機會嗎?”
“趕走幾個煩人的蒼蠅,哪裏稱得上出風頭,不過幫二叔叔的忙而已。”明明是回四叔公的話,戰珏的眼睛卻看向自始至終沒表情的戰柯。
“哼,還敢提你二叔叔!專門下帖子請外人觀禮,不正是他的好主意?如今又當場反悔,得罪這麼多人,以後流焰城有的是甩不掉的麻煩!”
“四叔公,他們不過一些阿貓阿狗,根本不是爹請…”立在一旁的戰琰急聲辯解。
“好了,阿琰。”戰柯冷漠地打斷,“靜等儀式繼續。”
“正是,阿琰的執劍禮最重要!這麼多人圍着阿珏打都能輸,根本沒資格坐在這裏,就該讓他們屁滾尿流地滾回去,看以後還敢不敢如此輕慢,不把我們流焰城放在眼裏了!”
“五姑婆這話不對。”戰珏哂笑,“他們不過圍着我,還稱不上打。”
五姑婆驕傲地不行:“好孩子。”
“剛剛的紫衣小子是怎麼回事?”終於有人問起了沈圍。
“他是我請柬上的人。”戰柯扯了下嘴角,“有資格留下來。”
“那青衣小子又是怎麼回事?”
所有人齊刷刷往他指着的地方看過去。戰珏也轉過頭,一看是謝尋琢,立馬站了起來,連走幾步才意識到,腳下急頓。
“你怎麼還沒走?”
謝尋琢沒有回話,連目光也沒有和她對上,從席中徑直走出來後,對戰柯躬身行禮。
“戰城主,在下沉水城弟子謝尋琢,承蒙盛情有幸前來赴宴。城主實有要事不得脫身,我已提前傳信致歉,還請諒解。”
“嗯。”
他喚出木盒,雙手遞過去:“此物爲沉水城賀戰琰公子生辰之禮,還請笑納。”
“阿琰。”戰柯擡了擡手。
戰琰上前接過木盒,當場打開。沁人心脾的至純靈力從盒中散發出來,一枚通體晶瑩的玉佩正靜靜躺在素白軟綢上,透着瑩潤光澤。
“聞靈玉佩?”五姑婆聞出了味道,但臉上不太信。
“前輩好眼力。”謝尋琢朝她拱手稱讚,“聞靈玉佩能感邪氣,以光芒示警,佩戴者可根據光芒強弱來判斷該避該誅。爲及時修復玉佩的靈力損耗,特用長生靈木造此外盒。”
“聞靈玉佩和長生靈木?沉水城還真是不小器!”
“很適合今日,沉水城的禮我記下了!”戰琰很滿意,直接就佩戴上了。
戰珏眼饞了:“看來二叔叔這法子不錯,來赴宴的人還會送禮。玉佩就不說了,連裝禮物的盒子都是靈木,這下我知道過生辰要邀請誰了。”
“你這孩子!”
戰家的幾個長輩都笑了,氣氛一時輕鬆不少,看向謝尋琢的目光也善意許多。就連最陰陽怪氣的四叔公,也只是“哼”了一聲,就捋須笑了。
沈圍早就上前圍觀,看到如此貴重的禮物,破天荒地一句話沒說,只在旁靜靜做隱形人。畢竟這一對比,自己隨便準備的那把摺扇着實是拿不出手。
見謝尋琢還站在那裏不動,戰珏好意提醒:“謝公子,禮物既送心意已到。我們還有事,就不遠送了。”
誰知他並不接話,只是淡淡地掃過來一眼,悠長如有千言萬語。
可還沒待她回味過來,謝尋琢已收回目光:“戰城主,既然執劍禮真正的儀式還未完,還請允我坐至觀禮結束。”
“可。”
二叔叔已應下,多說無用,戰珏耐着性子囑咐:“那你好好坐着,別亂動。”
“阿珏,那我也能坐着等嗎?”
“沈二,你老實點!”
“好吧,那就站着。”沈圍沒再多說,但腳下不動,還是挨着她。
謝尋琢冷冷掃了他一眼,口中卻說起了正事:“在下還有個疑問,戰城主可是在等辰時三刻,喚出七日境?”
戰家人皆驚疑萬分,就連戰柯都擡眼打量起了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