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坐了五個人，只有戰珏敢回話，雖然也有點虛：“小叔叔，也沒到涼透吧？再說熱一熱就好了。”
“飯菜熱一趟還是那個味嗎？”戰株更加沒好氣，將碗往桌上一放，“說得那麼輕鬆，你做過飯嗎？”
戰珏老實搖頭，看了一眼謝尋琢。
“我也沒做過”他小聲回了句，不敢去看小叔叔的臉色。方纔一時忘神，還是林芝姑娘過來敲第二次纔打斷。讓長輩等着喫飯，三催四請都不來，實在失禮至極。
“你別看小琢，這次連他我也要說。怎麼會弄得渾身是血的回來？”
謝尋琢下意識就去看戰珏，她果然截過了話頭：“就往裏頭多走了點，遇到了些麻煩東西，沒什麼大不了的，都是小事。”
“什麼麻煩東西？”
“就邪物嘛”戰珏含糊其辭，不過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捱過去問謝尋琢：“我的火劍你收好了嗎？”
“還湊過去說悄悄話？怎麼，這些話我聽不得？”戰株不肯放過，“劍都拿出來了，說什麼小事情？”
“飯前不訓子，小叔叔沒聽過嗎？都沒有食慾了。”戰珏只想混過去，故意裝出一副鬱悶委屈的樣子。
林芝全看在眼裏，着急得鼓起了臉，腦子飛轉地想該怎麼救場。珏姐姐好面子，有外人在場，挨訓這種不光彩的事肯定讓她不舒服。
“小叔叔，我去熱下飯菜！”她乾脆端起兩個菜站起來，“莫問靜，你也一起去吧，我兩隻手不夠用。”
莫問靜坐的穩穩當當，聽到要說正事，覺得座下的石凳都燥熱了起來。可林芝這麼一叫，他也只好認命地端起剩下的菜，戀戀不捨地跟着進了廚房。
少了兩個幫廚在旁圍觀，戰株臉色也好了點，決定從薄弱點攻破：“小琢，你來說，在裏面到底”
“小叔叔，他說我說，不是一個意思嗎？”戰珏耍賴般的剛打斷，就被戰株瞪了一眼。
“你再插嘴試試？就不該讓你治舌頭！小琢，你別怕她，和小叔叔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謝尋琢正不知該如何開口，腦中就傳來：“別提哥哥的事！”
“敢當着我的面傳音？翅膀硬了！”
“小叔叔，你能聽到？”戰珏見勢不妙趕緊往後躲，可終究慢了一步，額上直接捱了一記重敲。
“你每次傳音都瞪眼睛，自己不知道嗎？都快成鬥雞眼了。”戰株嫌棄地抖了抖長袖，“敢在我面前玩花樣？”
“好吧，我說。”
“我要小琢說。”
謝尋琢頓感壓力，小叔叔的威嚴不容小覷，可阿魚的眼神也不好惹。他在心裏飛速過了一遍，將那些不能說的都刪掉，才小心謹慎地開口。
“原本是沒什麼事，後來戰琰公子出了點意外，我們這才趕過去幫忙。結果我不小心惹到了尋夢幻林，它把附近的邪物都招過來了，阿珏爲了保護我們，決定引開那些邪物，我沒有她神勇，只能在原地守着。撐到出口打開後，我就將他們一起帶出來了。”
“他倆全身都是你的靈力味道，不只是原地守着這樣簡單吧？”
“他這個人就喜歡謙虛，但基本事情還是說清楚了的。”戰珏在桌下偷偷牽住他的手，故作迷茫地發問，“對了，阿琰的傷如何了？有二叔叔和四叔公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吧？我用靈力護住了他的心脈，但是除不掉裏面的邪氣，也不知怎麼回事。”
“嗯，那邪氣確實古怪。”戰株聽得滿臉嚴肅，真有幾分長輩的氣勢了，“不過阿琰沒什麼大事了，就是精神不太好，偶爾醒來轉頭又昏睡過去了。”
“那就好。”
“究竟跑到多深的地方去了？四長老說，差點探不到你們的蹤跡。萬一錯過了出口，你知道有多嚴重嗎？”
“那就再開一次嘛。”戰珏從未見過小叔叔這麼擔心，趕緊插科打諢。她當然知道錯過出口有多嚴重，所以才囑咐謝尋琢一定要將人帶出去。
“你以爲是我家院門，想開就開？在外一個時辰，在裏一天一夜。等我們休整再開，你們幾個怕是已經在裏面風乾成臘腸了！”戰株氣得拍桌。
“小叔叔，實在是事出緊急，不得不如此。”謝尋琢溫聲求情，“戰琰公子受了重傷不能動，只能一直呆在那兒，阿珏拼盡全力將邪物引開，這才讓我們順利出去。”
“阿琰”戰株想起了罪魁禍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跑那麼深！”
“對！”戰珏身子往後這麼一靠，手往桌子上這麼一敲，“不知道阿琰在想什麼，不顧危險亂跑。小叔叔你放心，我待會就過去找他。”
看來這段拷問告一段落了。雖然不知爲何連小叔叔也不能說，但謝尋琢感覺到戰珏鬆了口氣，牽着的手也鬆開了，她朝廚房招呼：“林芝，飯菜熱好了嗎？”
“來了！”
熱騰騰的飯菜又上了桌，戰珏摩拳擦掌：“聞起來就好喫，不愧是小叔叔，手藝絕了！能喫到這樣的絕味，別說這點小傷，就是斷胳膊斷腿都能重新長出來。”
“慣會拍馬屁。”徹底雨過天晴。
謝尋琢也想出聲誇讚，但奈何做不太慣這種事，只能跟在後頭弱弱地加了句：“我也覺得。”
“我也出了力！”莫問靜忙邀功。
“對了，靜師弟，你怎麼會在小叔叔這裏？不是讓你先回客棧了嗎？”
“那日我壓根沒走，一直在外頭等，結果看見你渾身是血被人擡下來，就趕緊跟上去了。還好沒走，不然等不到消息，肯定要急死了！”
“小琢，你這師弟人真的不錯，這兩日全靠他照顧你。”一旁的戰株接口誇了起來，“更難得的是做菜也不錯，沒有沾染到那些君子遠庖廚的壞毛病。我看着心裏高興，就把他留下了。”
被人這麼當面誇獎，莫問靜摸着脖子害羞：“也沒什麼，在家幫着做活習慣了，只是最近沒什麼機會做菜，手都生了。還好小叔叔不嫌棄，教了我好多新東西，從前我都不知道，原來甜椒還有辣的。”
“小靜，那是辣椒。”
“我又忘了，哈哈。”
“人是不錯，就是話多了些。”見兩人你來我往氣氛熱烈，林芝覺得自己被冷落，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謝尋琢聽見了，沒忍住輕笑出聲。靜師弟爲人熱情周到，唯一就是話多了點，沒想到林芝姑娘才相處兩天，就有這個體會了。
“琢公子也這麼想？”林芝亮晶晶地望着他，像找到了同盟。
“我哪裏話多了？”誰料莫問靜耳尖也聽見了，“明明字字珠璣！”
“就敷藥這事，你說了多少話？”
“你一個姑娘家非要幫男子脫衣，好說歹說才勸下，怎麼成我多話了？”
“琢公子救過我，這是報恩！”
“那也不能是這麼個報法呀！”
“小叔叔都同意了！”
正要夾菜的戰株發現自己被盯上，果斷做出判決：“林芝沒做錯，小靜話也不多。”
“琢師兄，你怎麼想？”沒有得到公正的莫問靜，轉頭向自家師兄求助。
然而，謝尋琢的注意力卻不在此。
這些“脫衣敷藥”的話容易讓人想歪，可阿魚全程在笑，臉色沒有半分異常。他一時走神，也就沒聽見問話。
“你別指望了，他有食不言寢不語的壞毛病。”看戲的戰珏應了話，沒想到莫問靜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閉上嘴悶頭喫飯，她一下反應過來，“莫非你也有這壞毛病，剛剛纔想起來？”
沒有回答，只有一個憋屈的點頭。
“哈哈哈！林芝，下次你說不過，就給他餵飯！”
戰株大笑，就連悶聲的謝尋琢也跟着笑了笑。等幾人笑完，戰珏頗爲正經地回憶：“我記得你叫莫問靜？莫問靜”
“是不是因爲話太多了才取這個名字？”林芝毫不費力就聽懂了這個停頓，耀武揚威地做了個鬼臉，“不要問我能不能安靜，不能！”
莫問靜恨不得將臉埋進碗裏，只嘆琢師兄在此處，不然自己定不會老老實實地啞口無言。
“靜師弟只是太熱情了，並非故意多話。”謝尋琢想解圍，可這解釋徹底坐實了“話多”。
“琢師兄”莫問靜兩眼水汪汪，也不知是感動還是應該悲傷。
戰珏轉換靶子：“沒想到師兄弟情深，還能治好喫飯不說話的壞毛病？”
“食不言寢不語，這是什麼沉水城特有的壞毛病嗎？”戰株覺得費解，也滿口壞毛病，“喫着飯卻不聊天，那多沒意思？睡覺不讓說夢話就更奇怪了，都睡了還能控制說不說？”
“小叔叔誤會了，這句話的意思是”謝尋琢放下碗筷，端正坐好，“嘴裏嚼着東西時不要說話，到了該睡覺的時辰就按時睡去，不要發出聲音吵到別人。”
“哦”
三聲長長的“哦”，戰珏、戰株和林芝一齊恍然大悟，可當中一聲“啊？”太過顯眼，三人同時看過去。
“我”莫問靜瑟縮，“我”了半天，纔在無法脫身的三道目光中承認：“我也是才知道。”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