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納涼,也確實搭了涼棚,還擺了些石雕的花花草草做裝飾,但謝尋琢全身綁了不少布條,午間的熱氣從地面漫上來,蒸籠一般,旁邊熱乎乎的身子再靠過來,更是忍不住呼氣。
“怎麼了,熱?”戰珏感覺出來手下觸感沒有以往涼絲絲了。
“有一點,不如我們回房說話。”
“我的房間是最曬的,你在這兒都覺得熱,進去只怕會化成水蒸發掉。”
“阿魚,你真的完全不怕熱嗎?”
“只要不直接曬着,就還好。上次給你的冰肌玉骨丸還有剩嗎?要是覺得不舒服的話,喫一顆吧,會好很多。”
謝尋琢也想起來了,拿出來倒了一顆在手心。藥丸紅得似火,圓得像旭日,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怎麼,還要我餵你喫?”戰珏拿起來,作勢要直接往他口裏放。
他穩住她作亂的手,低頭接了過去,可下一瞬就笑不出來了。好似吞了一個火苗在口中,燒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方纔喫飯時不小心嚐到一口辣椒丁,也是這樣難受。
“別,要等它沒反應了再張嘴!”
一雙手捂了過來,差點沒把謝尋琢捂過去,還好只過了一會,他就感覺全身上下像泡過冰水一樣舒服。
戰珏也知道生效了,整個人毫不遲疑地貼上去,發出一聲幽深長嘆。
“阿魚,你不是不怕熱嗎?”
“不怕熱歸不怕熱,可我也喜歡冰冰涼涼。”長腿一擡,放了上來。
他伸手攬住,不讓她往後倒下去:“阿魚,這是白日,還在外頭。”
“把鞦韆搖起來。”戰珏已經聽不進了,沒等到又叫了一聲,“阿尋。”
想着這麼熱的正午,應該沒有人會出來,謝尋琢也不再多言,雙腳輕輕一蹬,鞦韆便慢慢地搖了起來。
本來準備說正事,可醒來後她沒有再主動提及,就連看到林芝姑娘時也沒有半分異樣,好似忘了那件事。
可能太累了,還沒有力氣面對吧。
他低頭看,懷裏的人已經放緩了呼吸,真的睡着了。身上的香味就像被熱氣蒸了出來,織出一張綿密的細網,將他從頭到腳困住。
安靜的午後,只有偶爾遠處傳來幾聲模糊的狗吠聲,再無他響,整個流焰城都陷入了小憩的迷夢中
但謝尋琢沒什麼睡意,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戰珏的背,還在想七日境裏發生的事。
如果阿尋小姑娘所言爲真,那就不只是一場夢,而是一段真實的記憶。可能因爲這段記憶帶着強烈的痛苦,所以被她弟弟阿怕吃了下去,最後通過某種方式給了自己。
也就是說,凌空在被煉成人丹後,並未完全死去,還殘留了細小的魂靈碎片,一直在找機會復活。日復一日的等待讓他的怨氣越來越重,甚至凝成了滿是邪氣的身體,只是大約已算不得是個人了
那日戰珀公子不慎被困,他知道入陣必死,於是想辦法和凌空同歸於盡。倒地後,還曾抓起手邊雜草扔進不遠處的一團亮光裏,最後被剜心奪目,魂靈也困在了裏面,未曾輪迴。
幾天後,阿魚在九層塔被一株靈芝所救,最後這株靈芝化了人形,也就是現在的林芝姑娘。
兩邊有一模一樣的藍花,不太可能只是巧合,假定林芝姑娘就是戰珀公子復活的那個人,那七日境和九層塔就是相通的。如果相通,爲何不直接從九層塔進,反而花費大力氣從人丹上開啓?難道這個通道是單向的?
七日境裏這麼深,進去的人也不止一個,爲何只有戰珀公子碰上了?是他不走運,還是被什麼吸引過去的?
戰琰公子受傷,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既然聞靈玉佩已經示警,爲何他還要往裏闖?
謝尋琢陷入了紛亂的思緒,沒發覺腳下慢慢不動,鞦韆也漸漸停了下來。
“唔不搖了?”不滿地咕噥。
腳一動,鞦韆又輕輕搖了起來。
但戰珏沒有繼續睡下去了,而是迷茫地睜開了眼,因爲剛醒,說話也黏黏糊糊的:“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還要再睡嗎?不過白天睡多了,晚上容易失眠。”謝尋琢將她睡亂的長髮理順,蜻蜓點水般地親了親額角。
“你怎麼沒睡?”
“我想了會正事。”
“你想”戰珏擡頭快了點,這一下直接磕響了。
“嘶。”謝尋琢捂着下頜,疼得差點把剛剛想的事全忘了,“剛治好你的舌頭,差點又要治我的了。”
“你抱着我,還能想正事?居然趁我睡着偷偷地想,活該。”
“和你說話總是走偏,我只能這會兒得閒,好好想想了。”
“明明是你帶偏我,倒打一耙。”戰珏本想冷哼一聲,但剛睡了個好覺心情頗佳,哼得有些嬌氣。
“好,我倒打一耙。”
兩人閒聊說笑了一會,見她睡意漸散,謝尋琢便切入了正題:“阿魚,你曾夢到自己凌空,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就是因爲這個煩人的夢,害我白白少了一半的氣力。醒來後面對那一羣邪物,差點沒耐心打完。尋夢幻林,這個仇我絕不會忘!”
“其實我當時也”
“對了,你是怎麼把我帶出去的?”戰珏突然想起這件事,“我沒等到出口,也不記得有見到你。”
“我聞到了自己的靈力,一路找過去,就看到了暈倒在地的你。”想起當時的場景,謝尋琢仍然心有餘悸。
“你的靈力?”戰珏恍然大悟,但隨即就心疼起來,“你給我的那枚翡翠樹葉,肯定落在七日境裏了。”
“果然是它,絕境之傘。”謝尋琢欣慰,“你竟然還記得它的作用。”
“當然了,那可是我在桃花林抓兔子的辛苦費,眼睛都熬紅了。”
“是淨化妖丹的謝禮。”
戰珏環住他的腰又窩了回去,認真了許多:“我沒想到,真有用到它的一天。只要微弱靈力,就能啓動一炷香的防護,最後關頭替我攔住了不少雜碎,真厲害。”
“厲害的是你,撐了那麼久。”感覺到依賴,謝尋琢低頭蹭了蹭她的發頂,“我這只是雕蟲小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