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林芝聽話挪了步，但一步三回頭，“爲什麼琢公子他們不多待幾日再走？
“不是說了麼，有要緊事。”
“珏姐姐，我聽說在戲文裏送別都要送好遠的，我們怎麼連院子都沒出？要不現在再去客棧看看他們？”
“然後他們再把我們送回來？”
“也不是不行”林芝赧然一笑，纔剛笑完又長嘆了一聲。
“就這麼捨不得？”戰珏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似乎連嘴邊抿起的梨渦變得惆悵了，“林芝，你和他們也沒相處多久，怎麼分都分不開了？”
“琢公子和小靜在這裏的時候，家裏很熱鬧。”這下林芝連星星也不看了，用手遮住了眼。
“是我這幾日疏忽你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話頓住了，戰珏也不打斷，靜靜等她說下去。
“珏姐姐，我知道你讓我好好待在家裏，是怕有人起了壞心對我下手，這一路上我也儘量只和你待在一起，我不是不喜歡和你待在一起，可是”
林芝不停地眨眼，拼命忍着忽如其來的眼淚，她不知道怎麼表達此時說不明白的情緒，“可是”了半天也沒說完。
“你想多和別人交朋友，是嗎？”戰珏坐直身，將她拉近，認真詢問。
“我也不知道。”林芝難過中還有幾分懵懂，開口時甕聲甕氣，“我聽小靜說了好多外面的事情，他每日都過的好熱鬧。”
“是我不好，明明將你帶了出來，卻每次只讓你在家等着我。”
“珏姐姐，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這樣難受！”林芝終於沒忍住，熱淚滾滾而下。
“我知道你不是怪我。”看見她這模樣，戰珏心中愧疚複雜難言，回想過往的樁樁舊事，只覺得自己疏忽不已。
長眠谷裏的人都知道，林芝是一株靈芝，因爲有了特殊的魂靈才得以幻化人形。一直以來，她的性子也和本體一樣，總是那麼天真無邪，也總能夠自得其樂。
久而久之，就連戰珏自己都忘了，林芝早已不只是一株靈芝，不是放在那裏曬曬太陽淋淋水就能養活的，她也會像這個年紀的人一樣，喜歡熱鬧，想要朋友。
只是谷裏全是些老骨頭，即使有少年人，也大多是些英年早逝的，早已沒了青蔥心境。大約是這個緣故，直到現在林芝才意識到，還有另外一種生活。
“對不起，是我不好，你應該怪我的。在谷裏的時候，我經常十天半個月的閉關修煉，沒怎麼陪你，但好在有小冬能和你說說話。如今出來了，我還是隻忙着自己的事情，忘了你也需要交新朋友了，外面那麼多沒見過的東西，我也沒和你好好說說。”
“珏姐姐，你別這樣說，你沒有一點不好！”林芝想擦掉臉上的淚，可新淚卻不斷涌出，“是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怎麼了。”
“是你還不太會處理‘離別’這樣陌生的情感，所以才以爲自己出了什麼毛病。”見前面的話適得其反，反而惹得她越發激動，戰珏決定換條路，“這沒什麼，誰都會這樣的。我也很捨不得他們，一直強忍着纔沒哭出來！”
“真的，特別想哭！只是我比你大了兩三歲，已經能夠忍住不當着人的面哭出來了。”戰珏趕緊重重點頭，畢竟真哭出來的難度就太大了。
“原來是這樣。”林芝心情輕鬆不少，方纔那股噴涌的酸楚也轉化成了好奇，“過兩三年，我也能夠忍住嗎？”
“不用刻意去忍，想哭就哭。我是我，林芝是林芝，不是嗎？”
“嗯！”終於破涕爲笑。
“再過不久就是琢公子的生辰了，你若想去沉水城，我就讓他們帶你滿城逛逛，絕對不讓你一個人等在家裏了，好嗎？”
“真的嗎？”林芝頓時歡欣雀躍，“想去想去！我特別喜歡沉水城！”
“你都沒有去過，怎麼知道會特別喜歡？”戰珏故作不信。
“沉水城是真的很好，我聽小靜說的！”林芝果然着急起來，完全忘了剛剛的事，手舞足蹈地比劃，“他還有把特別好看的竹骨傘，傘上畫了一條水青龍，下雨的時候打溼了，就像活了一樣要飛天呢！”
聽到下雨二字，戰珏不由地想到了謝尋琢，倒真的像方纔說得那樣，升起了不捨的情緒。她看了一眼人影早已消失的黑暗院口，眼中有些酸，口裏卻笑應：“到時候讓琢公子大出血，給你買一把最好的。”
林芝一把抱住她，高興地咯咯直笑：“那我也要畫一條水青龍！”
“畫三條都可以！”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戰珏拍拍她的背示意鬆開，“好了，不早了，你先去洗漱，我和小叔叔說點事。”
“好！”林芝歡快應聲，邊跑邊唸叨，“就畫三條，勝過他！”
“林芝怎麼這麼興奮？”戰株被直接略過，一臉懵地朝蹦蹦跳跳的背影望去，直到走到戰珏面前纔回頭，“你今日探望阿琰，他怎麼樣？”
“阿琰身體在好轉，就是精神不太好。你說的話我帶到了，他已經知道錯了，以後不會魯莽行事了。”
戰株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還有，我今日和二叔叔吵了一架。”戰珏收了笑容。
果然剛說完，頭上就捱了一下。
“吵架？你二叔叔就不是個會吵架的人，他連話都不樂意多說幾句。肯定你看完阿琰後心裏不滿，又找他尋公道去了吧！”
“他是不樂意說話，但也不妨礙他說話難聽。”戰珏胡亂地揉了下頭，敲着椅背越想越氣，“阿琰還躺着，他就迫不及待去訓話了！”
戰株搖頭：“你難道不知道你二叔叔的脾氣？越是有人幫阿琰說話，他回頭待阿琰越嚴。”
“一時脾氣上來，忘了。”
“其實這幾年還算好。發生那麼多事，你又走了，阿琰一下子成熟穩重起來，你二叔叔帶着他處理了不少城中的要事，偶爾也會誇誇他。”
“什麼成熟穩重，什麼城中要事？那不是阿琰，是外人口中‘飛揚跋扈、目中無人、橫行霸道的流焰城少公子’！我知道他從來就看不慣阿琰的性子，如今終於如願以償，訓練出一個戰家好兒子了吧？只是不知他究竟當阿琰是兒子，還是實現野心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