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廖掌櫃又使勁搖頭，莫世羽還好一些，他知道錢也年的底子，這對出來的下聯對錢也年來說，已算是不錯的水平了。
孟慈“噗嗤”一聲笑了，“師從林仲沅，也不過如此嘛。”
小蓮以前是孟慈的貼身丫鬟，孟慈上女學她也是跟着的，自是知道孟慈懂這些，她便默默聽着。
而周練一副好奇的樣子看着孟慈，心想孟姑娘到底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
“你這婦人休要胡言，林夫子可是少年就中了秀才，我不允許你詆譭他！”那錢也年氣憤道。
“抱歉抱歉，我不是詆譭林仲沅夫子。”孟慈道：“我是可惜你既然師從他，卻不好好學，浪費了這麼好的老師。你可知，這對對子講究字數相等，詞性相同，結構相應，平仄相對。你的下聯，詞性不相同，這便是一大錯誤了。”
對對子講究的詞性相同，便是要虛對虛，實對實，名詞對名詞，動詞對動詞。江樓與江流，江樓爲名詞，江流指的是江水流動，是動詞，可錢也年的下聯雨聲和琴音，卻同屬名詞，自是對不上廖掌櫃的上聯的，此乃大錯！
廖掌櫃讚賞的看了孟慈一眼，很是贊同她的話，說的十分有理！
而莫世羽瞪大眼睛，“這位夫人說得極是。”
錢也年的臉立刻火急火燎的燒了起來，沒想到這婦人不僅識字，還懂得對對子的講究之法，點出他的問題。
但他還是嘴硬，瞥了孟慈一眼，道：“你既然懂得對對子的講究之法，那你來試試？”
“可以啊，”孟慈挑了挑眉，轉而看向從她開口就一直一言不發的廖掌櫃，“廖掌櫃，這對對子，我能試一下嗎？”
那廖掌櫃做出擺手的動作，“請。”他也沒規定必須是書生才能解這對子。
孟慈露出溫婉的笑容，脫口而出：“觀雲亭，觀雲行，觀雲亭上觀雲行，雲亭四方，雲行四方。”
話音落下，鴉雀無聲，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這婦人實在是太厲害了，竟對出如此妙的下聯。
直到門外的鼓掌聲響起，衆人才緩神過來，循聲望去，就見一男子身穿藍白相間長袍，肩上揹着包袱，清俊的面孔上雙目含笑，他跨步而進，身後跟着一書生，正是剛剛去搬救兵的書生葉凌星。
莫世羽和錢也年齊聲：“夫子！”
此人正是林仲沅，原本他上完今日的課程，便要前去集市口搭老劉的驢車回梧桐村，但他的學生葉凌星急匆匆將他攔下，硬是拉着他來了文墨軒，說廖掌櫃的上聯他們三人無人能對，要他前來幫忙。
林仲沅推脫不得，便跟着來了，沒想到剛好碰上了錢也年對出下聯，反被孟慈指出問題的場面，緊接着又聽到孟慈對出了這絕妙的下聯。
有了林仲沅的掌聲，在場的其他人也跟着鼓起掌來。
林仲沅朝莫世羽和錢也年點了點頭，便將視線轉向孟慈，“孟姑娘，你這對子，對得極好。”
莫世羽和錢也年驚呼出聲：“夫子，你們認識？”
林仲沅道:“同村人。”
“觀雲亭，觀雲行……”廖掌櫃默默唸了幾遍，這下聯一字一詞皆能符合上他的上聯，而且還特別有意境，真美啊！他忍不住站了起來，讚道：“姑娘，好文采！”
連廖掌櫃和林夫子都接連讚賞孟慈的下聯，三個書生看向孟慈的眼神也帶了好些佩服，並且還自愧不如，他們師從林仲沅，在這雲齋書院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竟然還不如一個婦人。
小蓮倒是不意外，她家姐姐以前可是名滿上京城的才女，對對子、吟吟詩、誦誦詞，這些不在話下。
而周練，對孟慈又多了一層濾鏡。
孟慈聽了他們那些讚賞的話，不以爲意，只道：“過獎。”別忘了，她前世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還成了語文老師，這點對對子真不算什麼。
倒是剛剛那個叫什麼來着？錢也年！對，就是他，嘲笑小蓮不識字的，是該教育！
她轉頭直視錢也年，面色很淡，“這位小哥，我對出的下聯，如何？”
錢也年正色道:“自是極好。”
孟慈點了點頭，又道：“那與你相比呢？”
錢也年面露尷尬之色，“夫人剛剛也挑出了我的毛病，我的自是不如夫人的。”
“那連你本人都這麼認爲，那是不是說明，我們這樣睜眼瞎的女子，湊熱鬧湊對了？”
聞言，錢也年的臉色很難看，原來這婦人是在計較剛剛他嘲笑那姑娘的話。
他回道：“我那時以爲你們是不識字的，才一時口不擇言……”
“口不擇言？”孟慈揚着下巴，故作驚詫，“好一個‘口不擇言’，我竟不知嘲笑人還能用口不擇言來推脫責任。”
“作爲學生，讀了那麼多年的聖賢書，且不說你讀書水平如何，對對子如何，但你這品性，卻極爲不端正。”孟慈緩緩道，“你先是輕視我們女子，認爲女子無才，便沒有資格來與你們有文化的男子談論，沒有資格與你們男子探討學問，你話裏話外，都在貶低女子。”
“再者，你狂妄自大，見識短淺，以爲自己讀了幾年書，便是極有文化之人。可你曾想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是我們這樣睜眼瞎的女子，對出了比你好的下聯！”
聞言，錢也年煞白了臉，額頭有細密的汗珠浮現，在場不僅有廖掌櫃，林夫子，還有他兩個好兄弟，今日他卻在他們面前被一個婦人數落，他的臉真是丟盡了！
他有些慌亂的道：“夫人，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一向如此慣了，並不知道這些無意識說出的話會很傷害人，同時也顯示出自己的劣根性。
聽了孟慈這麼些話，林仲沅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林仲沅往前一步，“錢也年，你還記不記得‘君子有九思’裏的‘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之意？”
“學生記得。”君子在對待人事物上，都應當要考慮臉色是否溫和，態度是否莊重恭敬，說話是否忠誠老實，做事是否認真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