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我是大唐廢太子 >第92章 阿黃的故事
    阿黃聽起來是個狗的名字,實際上他的名字確實跟狗有關。

    阿黃家裏是世襲的番匠,在了冊籍的。番匠,這個詞後來在明朝被改稱了匠戶。

    阿黃家世襲的工作,就是幫衙門養狗。

    狗子養得多了,阿黃那個大字都不識一個的父親,見剛生下來的他很是細弱,胎毛也沒幾根,還很是發黃,想着起個賤名兒好養活,這才起了這麼一個名字。

    養狗是個苦差事,準備食物什麼的倒還好說,揚州產米,也可以種桑養蠶。家裏雖然是在狹鄉,家裏只有幾十畝永業田和口分田,好在租和庸之類的支出也已經減半,雖說不能大富大貴,倒是也能種夠喫的。

    只是給衙門養的細犬和猧兒並不像土狗那般皮實,還要不定時地喂肉。

    所以阿黃自小就學了一手掏田鼠洞和下套抓兔子的好手藝。

    這倒是和李重潤有些像。

    只不過李重潤靠的是上輩子不想空軍的釣魚佬的倔強,而阿黃靠的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的自覺。

    除了喂肉,還要帶狗出去跑,猧兒還好,就是個玩具一般,就算是跑也跑不了多遠。只是這細犬是獵犬,跑起來又快,耐力又極好。

    家中只是個養狗的番匠,自然是沒錢買馬的,就算是難得用一次,也是從鄉紳那裏租上一架牛車。

    所以阿黃從小就極爲擅長跑步。

    阿黃一直以爲,自己可能也就這樣,等長大了,滿了十八,分上十幾二十畝田,找隔壁村的王婆給說個好生養的媳婦,成家,生娃,養狗。

    就和自己的父親,父親的父親,還有無數祖先那般,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只是最近這幾年,事情好像不再那麼一成不變了。

    父親和母親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了,家中的狗卻越來越多了,可以耕種的田,也越來越少了。

    家中的田產中本來有一塊小小的水塘,水塘很小,養魚是不成的,倒是有不少泥鰍和螺螄。

    前些日子,母親顯了懷。家中一條很是俊俏的細犬也有了懷。阿黃便想着去那小水塘中摸些泥鰍回去。

    泥鰍是好東西,不管是狗子還是人吃了,都會產很多奶。母親吃了,便能給據說是自己小妹妹的那個肚中的小孩兒產很多奶水。細犬吃了,就能養活很多小狗子。

    有了小狗子,才能養成大狗子,大狗子被衙門的官家或者商號的東家看上,花了錢買去,便能賺錢。賺了錢,才能娶媳婦,才能養娃,才能繼續養狗。

    有了妹妹,便能長得漂漂亮亮的,扎幾個小小的朝天的辮子,滿地裏追着自己,讓自己去抓些螺螄和小魚兒煮了喫。

    阿黃的邏輯很完整,很流暢,很符合邏輯。

    除了那口小水塘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一羣肥頭大耳的和尚將本來準備下水摸泥鰍的阿黃趕了去,只是說這裏以後就是佛爺的土地了,抓魚這種殺生的事情是萬萬不可再犯。

    只是那些個和尚叫了很多民夫,拉了許多土過來,將那口小小的池塘給填平了,把無數肥美的泥鰍,慢悠悠的田螺,還有河蚌和小魚兒盡皆埋進了土裏。

    阿黃很不理解,爲什麼自己抓幾條泥鰍去喂狗子,便是殺生。那和尚填平了池塘,池塘中的生靈不也一樣是死了嗎?

    阿黃想回家問一問父親,雖然父親通常對於自己問的一些他回答不上來的問題,都是直接一腳丫子踹過來。

    只是自己認識的人裏面,只有父親纔會偶爾回答些自己問的稀奇古怪的問題。

    可是父親再也不能回答自己的所有問題了。

    阿黃回家的時候,村正帶着些人,把自己家有些破敗的小房子圍了。

    小房子東南的一角茅草前些日子被風給刮散了一些,父親說等家裏的米賣了,有了工夫再去河邊割些茅草下來修補。

    門板被卸了下來,一領破了幾個洞的毯子,正是平日裏自己睡覺時蓋的那一領,蓋在兩個人形上面,其中一個稍微矮小一點的,肚子還有些鼓了起來。

    阿黃認得這場景,自己小的時候,爺爺便是這般裝着,送到那小池塘旁邊的祖墳裏面去埋了的。父親那次難得的沒踹自己,反而是跟自己說,那個教自己抓魚和掏田鼠的爺爺死了。

    所以父親母親應該是死了,只是不知道母親死了,是不是自己的那個扎羊角辮兒的妹妹便沒有了?

    只是小池塘已經被佛爺們給填平了,父親母親又能埋到哪裏去呢?

    阿黃不覺着有什麼孤單和難過,只是想着,父親在自己小的時候,給爺爺送葬之前好像摔了一個陶盆。

    阿黃便想着是不是也要去找個陶盆在母親身邊摔了?

    只是家中早已沒有什麼能摔的東西了。

    平日裏盛放自己喫食的是個對半切開的葫蘆,自己覺着那葫蘆的斷口有些扎嘴,磨了很久才磨得平的。

    家中做飯的鍋是什麼時候沒有的呢?阿黃很努力地想了很久,久到家中關狗的籠子已經被那些肥頭大耳的佛爺們搬走了;久到父親和母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擡走了,不知送到哪裏去埋了。

    久到一蓬星光,透過房子東南角北風颳開的茅草,撒在了自己臉上。

    家中什麼都沒了,只有那兩扇東倒西歪的房門,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擡了回來,丟在了空蕩蕩的屋子裏,上面兩張不知道多久之前貼上的門神,早已被風吹雨打的洗成了白色,只剩下兩個空洞洞的眼睛,無神的盯着自己。

    那條有了懷的細犬卻不知怎麼逃了回來,正臥在自己懷裏,拿細長的舌頭舔着自己的臉。

    阿黃便跑了出去,帶着那條細犬遠遠地跑了,不知道跑向哪裏,只是想跑出去,跑得越遠越好。

    村裏有幾個還沒睡覺的大叔見阿黃跑了出去,遠遠地喊了幾聲,阿黃沒聽見,只是認準了一個方向,用力地跑着。

    不知道跑了多久,阿黃和細犬都有些累了,便在一個很是簡陋的小廟裏睡着了。一個虯衣百結的老和尚叫醒了阿黃,給他盛了一碗很是稀薄的米粥,也給了細犬一碗。

    從此阿黃也就成了一個小沙彌,剃了一顆有些潦草的光頭,倒是不見了那一頭有些枯黃的頭髮。

    細犬生了細犬,阿黃也有了名字。只不過卻不像等閒的人家起的那般旺財或者鐵柱之類,那老和尚一直管自己叫鑑真,所以阿黃一直以爲,老和尚可能是姓鑑。

    這個姓氏真奇怪,比自己本來姓得淳于還奇怪。

    只是老和尚天天要自己跟着他念佛經,還不讓喫肉。細犬正在奶着小狗,正是需要喫肉的時候。阿黃便晚上偷偷地出去掏些田鼠或者套個兔子,給細犬補補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