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陳述事實，”對於這位孫家小叔叔的不悅，孫井桐面色沒有任何波動，“這事不僅關乎你我，更關乎整個持天樞三家的體系能否繼續維持。我們祖輩守護異神維持這份特殊的和平已經長達千年之久，總不能在我們這一代手裏敗得一乾二淨吧？異神流入普通人手中後果有多嚴重想必不用我多說，事到如今出了如此大的紕漏，三家的每一個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包括我孫井桐！”
嬌小的少女仍端坐在高背椅上，說出的話卻是真正的當家人的氣勢。一時間，幾名長輩沉默不語，此時計較被冤枉與否，倒顯得還不如一個晚輩大氣。
“小桐，把你的想法說來聽聽。”一直沒有開口的二伯出聲，對於弟弟的孤女，他一直有着不同他人的看法，“你說得沒錯，這已經不是某個人的事了，需要我們做什麼，你儘管提。”
“除了查出畫像男人的身份和與他策應的內鬼，還有一件事，我很在意。”孫井桐斟酌着開口，一邊觀察長輩們的神色，“在連山密宮裏，這個男人動了請神的禁術，將中天皇君的神力附在使徒鴉犀身上，這事想必大家已經清楚……但是……”
衆人屏息凝神，聽着她未盡的話語。
“神像沒了，中天皇君的神力究竟該何去何從？據我所知，有人已經窺見了神力的記憶。”
葉三爺的神色忽地一變，他磕了磕煙槍，狀似無意問：“神力居然能附着在凡人身上？”
畢竟連使徒都沒有辦法徹底消化這龐大的力量，普通人又怎麼能承受，又何談窺見神君的記憶？
孫井桐沒有馬上回答，她想起來之前俞延對他提到的在貔虎萬軍中關於八儀的片段，那時鴉犀剛脫離神力，中天皇君的神力無處依附，除了八儀，在場沒有第二個能暫時容身的選擇。
所以俞延所見的八儀與他人的對話，極有可能是兩千多年前八儀在連山密宮與中天皇君神像的對話。
當然，這只是她的猜測。
“並非完全不可能。”落地窗前的大伯開口，“連山密宮已經留存千年之久，持天樞歷代當家都不敢去妄動這塊地界，沒想到會讓神像以這樣的方式重見天日，實在是我們後輩無能。神像消失，神力可以短暫地寄存在別人身上，但長期看仍是無所依附的，所以還需再尋得上好的材料，爲神像重塑金身！”
他走進衆人：“趁此機會，也可以將中天皇君一併遷入祖廟山上，這事我會稟報老爺子，到時候讓三家的當家們再商議一下，如果沒異議的話就這麼辦吧。”
大伯是中年一代的翹楚，即便不是當家，在三家之內說話也很有分量，他一開口，衆人就止了聲息。
“也只好如此了。”景五爺瞥了外孫女一眼，垂眉頷首。
葉三爺仍舊徐徐噴着青煙，若有所思。
“那今天就到此爲止吧。”大伯說完，走近，拍了拍侄女的肩膀，“小桐，接下來的善後你還需跟進，有需要就叫你休姐姐聯繫我，大家都會給你方便的。”
早已等候在外的孫母聽到房內陸續傳來腳步聲，敲了敲門，進來道：“談完了？都下去喫飯吧。”
“我就不留飯了。”葉三爺笑道，“等下還有牌局呢。”
“喲，什麼牌局連飯不喫也要去？”景五爺嘲了兩句，以報剛纔的不快。
葉三爺笑笑，以往這樣兩人肯定免不了一番脣槍舌劍，但今天他像是轉了性似的，又或許真的有事，他擺擺手就走了。
司機在院外已經等候多時，他上了車，一張老臉沉了下來。“去護行私立醫院。”
護行私立醫院是葉三爺兒子入股的醫院，平時老爺子也經常過來檢查看病，司機已經見怪不怪。
行了半小時後，車停在醫院外面，葉三爺下車後，直奔住院部的最頂層。
這裏造價不菲，頂層的vip病房更是貴得出奇，但葉三爺不在乎爲他墊付這點錢，相比未來的回報，他樂於支持年輕人的胡作非爲。
只要能獲得他的回報。
“你有一個好使徒，”病房門打開後，他看着牀上被繃帶包紮得面目全非的年輕人，呵呵一笑。“在你身體被請神消耗到極限後，是他情願榨乾身體最後殘存的神力，也要保住你的根基，沒有他，你活不下來。”
年輕人從繃帶的縫隙睜開一隻眼：“鴉犀現在在哪兒？”
“他的身體太特殊，不好處理，我放在太平間了。”
見年輕人不說話，一隻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葉三爺嗤笑一聲，也不在乎是在病房，自顧自地點燃煙槍。
“慶幸吧，你運氣不錯。”他從鼻孔裏噴出兩道青煙，“三家的人準備回收中天皇君遊離的神力了，你現在生命根本是由一絲神力保留的，與神力主體有感應，可以比他們更能早點找到神力的所在。到時候……”
“是的，是的。”靜默片刻，葉羌喉嚨裏發出嘶啞的笑聲，“不被承認的人總能給他們意想不到驚喜，我一樣，鴉犀也一樣。”
“那就爭取快點從這裹屍布一樣的帶子裏爬起來吧。”
葉三爺忽地站起身，臉色也沉下來，“孫井桐那小丫頭已經把你捅出去了，真查到你的身份恐怕也只是時間問題，我怕被牽連，之後不會常來這裏，你好自爲之，記住……”
他在關上房門前留下最後一句話，“我的幫助是有限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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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護行市的另一頭，單人公寓內。
俞延一邊翹着腿，鼠標飛速劃過，掃過屏幕上一排排長長的人物介紹。
持天樞的遊戲並沒有終止運行，他這個區的在線人數居然達到了十萬之多。他以極快的速度整理好了自己已有角色的所有信息，包括背景故事和技能特點。畢竟在那天的戰鬥中也驗證了遊戲設定都是基於使徒真實存在的東西所設計的，公開的情報不收白不收。
好在他是開服玩家，角色收集得還算比較多，剩下沒有的，他便在公屏懸賞，以自己的極品裝備懸賞剩下角色的詳細情報。
有人對這行爲十分不解，俞延總不能說真使徒就在身邊誰還在乎電腦上的紙片人，只能表示別問，問就是有收集癖。
肩頭忽地一重，少女特有的馨香撞了過來。
“主公，你在做什麼？”八儀下巴擱在俞延的肩膀上，長長的頭髮幾乎鋪了他半身。
“收集點東西。”他關掉屏幕正要轉過頭，卻差點撞到八儀的鼻尖。
八儀沒有躲開，仍保持着下巴枕在他肩窩的姿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她的臉近在咫尺，俞延有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少女其實比電腦上的建模更美，實在是明淨清澈，般般入畫，濃密的睫毛纖毫畢現，他甚至能從她盈盈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錯開視線，正想說點什麼緩解內心的慌亂，視線忽地觸及八儀長及腳踝毫無修飾的披髮，便想起前幾天在醫院停車場遇見的良赭。
他雖不比孫井桐有錢，但一人在外租房讀書，家裏的生活費也是給足了。雖說買不起良赭那種價位的衣服，但給自家八儀多買幾件漂亮衣服首飾總是沒問題的。
與其在遊戲裏氪金，不如把錢省下來氪在真人身上。
他這麼打算着，給八儀說過後她也同意了，只是操作時，出了點意外……
“我不換！”
八儀一把扔開俞延之前買來的白色棉裙，“我纔不穿白的！不要白的！不悅！”她反覆強調着不悅這兩個字，任憑俞延在後面拿着衣服追她，就是死活不換。
俞延也是完全沒想到，他只知道八儀這身古裝曳地長裙肯定穿不出門，一時又拿不準該給她臨時換什麼衣服，便買了這種基礎款不出錯的白裙子，可誰知道八儀這麼反感白色。
他不得不打電話求助孫井桐，那邊孫井桐似乎在喫東西，咀嚼了好久才淡淡“哦”了一聲。“白衣在她眼裏就是‘縞素’，是亡者和賤民才穿的東西，她當然不會喜歡。你記得選尊貴點的顏色，黑、紫、紅、黃都可以來點，就是別買太素。”
俞延連聲應下，正要掛斷電話，那邊孫井桐突然說：“今天有空麼？雲升說要請我們喫飯，正要給你打電話呢，我等下把定位發給你。”
俞延想了想，便也應下來了。
再看見縮在角落對着白裙子滿臉抗拒的八儀，他只得嘆氣投降。
“好吧，就穿這個出門吧，等下去給你買喜歡的新衣服。”
八儀眨眨眼，興奮得從角落裏蹦出來，一蹦三尺高，大呼“心悅！”
俞延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臉上有了不易察覺的微笑。想起那天她從天上掉下來昏迷不醒的樣子，他確實心有餘悸。好在她躺了一天之後又神奇地恢復原樣了，這才讓他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八儀見他不說話，又慢慢地湊過來，像個貓兒似的試探，在他身上碰了碰，俞延會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哎，出門愛穿什麼就穿什麼吧，她這身行頭會引起路人怎樣的側目俞延也懶得在意了，奇裝異服就奇裝異服吧。
只要她開心、安然無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