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那好吧，你也要多保重自己，誒，就之前那個……”
隨着兩人走遠，兩人的聲音幾不可聞，俞延也沒有偷聽別人談話的習慣，就叫上雲升，準備去後院的竹林裏吹吹風，不管怎樣，這裏的風景還是很美麗的。
雲升伸了個懶腰，任由林間的風帶起竹葉裏清香的氣息，穿過髮梢，說不出的舒服。
“要是艾艾在這裏就好了。”他說完，不由地嘆了口氣。
俞延沒有迴應，有那麼一瞬間他也想讓八儀出來看看，不過想了想還是算了，他選擇拿起手機，拍下眼前的景色。
一隻手突然拍了拍他們的後背。
兩人回頭，是葉大哥的兒子，那個叫葉驗的小朋友。
“你們真是桐小姨的朋友嗎？”葉驗睜着大眼問。
不同於葉鳴九那雙狹長遮瞳、看得人不寒而慄的眼睛，葉驗的眼睛大而亮，眼型流暢明媚動人，像極了他的媽媽。
俞延和雲升腦子轉了好幾個彎，才意識到他口中的“桐小姨”是孫井桐。
“是啊。”兩個年輕男孩蹲下身，對着比自己小了近十歲的孩子放緩了聲音。
“那我是不是要叫你們叔叔？”孩子又問。
“可不敢可不敢。”兩人聽了連連擺手。
雖然按輩分上來算沒錯，可他倆總有種佔了葉大哥兒子便宜的感覺，想想簡直都令人毛骨聳然。
“我明白了，你們是不是怕我爸爸？”葉驗看着他倆，捂着嘴咯咯地笑出了聲，“爸爸纔沒那麼可怕捏，在家裏，媽媽纔是最大的！所以你們應該怕我媽媽！”
“啊？”
兩人異口同聲，隨即面面相覷。
可看剛纔飯桌上的樣子，明明葉鳴九纔是那個說一不二的主啊。
“嘿嘿，這你們就不懂了吧。”葉驗搖晃着小腦袋道，“媽媽說了，在外面要給爸爸面子，所以要適當地裝一裝，等在場的只有我的時候，媽媽就不會再裝啦！”
“啊這……”
“偷偷告訴你們哦！”小男孩拉着兩人的衣領扯下來，踮起腳在他們耳邊道，“你們別看剛剛媽媽說什麼爸爸都要反駁，其實他心裏可害怕了，這叫表面穩如老狗，內心慌得一……”
“停停停！”俞延忙捂住他的嘴，“小孩子不要亂學大人說話！”
見他不出聲了，還警惕瞭望瞭望四周，見葉鳴九沒來，着實舒了口氣。
開玩笑，要是給葉大哥發現兩人聽他兒子說他是老狗，那還得了？
對於這種勇於揭親爹短的行爲，雲升豎起大拇指表示，“屬實是孝子。”
葉驗嘿嘿一笑，也不管是什麼意思，只當是誇他，照單全收。
“笑完了嗎？”有低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葉驗的笑臉突然止住了，他一縮腦袋，有些害怕地看向自己父親。俞延和雲升則默契地後退一步，把舞臺讓給他們。
不知是不是葉驗剛纔說了那些話，俞延開始注意些平常不會在意的細節。
譬如這時候葉鳴九單手理着頭髮，手腕上的襯衣袖釦卻不知怎麼少了一顆，看樣子像是被暴力扯掉的，連扣孔的鎖邊線都被扯出了幾個線頭，不知道剛纔在餐廳裏夫妻倆究竟發生了怎樣的碰撞。
果然看着再大佬的男人，回家後都逃不過“家庭弟位”的命運。
葉鳴九手一頓，翻過手腕看了看，不禁嘖了聲，將散開的袖口往裏壓了壓，“原地休息會兒，等下準備走吧。”
“這麼快？”雲升愣了愣，“葉大哥，你不是說三個月沒回來了嗎？還真喫頓飯就走啊？”
“多坐一會兒吧。”俞延也勸道，“反正咱今天也到不了，也不差這一會兒。”
葉鳴九回頭一看，女人已經走出了客廳，正扶着門框望他，眼神埋怨。
他嘆了口氣：“你們就在附近轉轉吧，我一刻鐘後過來。”
葉驗被父親扒了扒腦袋，已經跟着走進屋了，俞延他們則很知趣，老老實實去車上，跟開車的助手一起，吹着空調等着。
十五分鐘過得很快，等葉鳴九剛一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時，便示意助手快點起步，往西南方向前進。
俞延朝後視鏡看去，女人和小男孩正站在原地，遠遠地揮手。
車行出一段距離後，他問道：“葉大哥，能跟我們說說那邊的情況嗎？既然是替孫同學過來，我們沒什麼經驗，也好提前做做心理準備。”
葉鳴九靠着座椅背，半晌沒有回話。
“你們認識葉峽麼？”他突然問。
“認得！”雲升忙答道，“之前我們幫孫同學回收中天皇君神力那會兒，就是葉峽哥帶着我們去的呢。”
“原來是你們？”葉鳴九有些驚異，不過很快平復下去，“那很好，現在那邊是他代我主事，如果你們相互認識，可以省很多麻煩。”
他說着，朝後座拋出一沓裝訂好的文件，兩人手忙腳亂接住，只看了一眼，就被密密麻麻的圖形和數據弄花了眼。
“葉大哥，這是……”俞延看了好一會兒，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睛，“施工圖嗎？”
葉鳴九沒有回答，徑自說道：“翻開第15頁，裏面有葉峽繪製的地下空間的大致方位，你們可以提前熟悉一下，如果可以，最好記一記，若是遇到意外，也不至於慌了神。”
雲升一聽這話就有被嚇到，他不禁掃了眼圖上標註的地下空間與地面的垂直距離，媽誒……將近百米，這也太窒息了吧？
葉鳴九瞥了一眼後視鏡，沒錯過他的表情。“雖然地區在亞熱帶，但中部地段有高原和雪山，海拔較高，圖上標註的垂直距離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麼深入地底。”
“我明白了。”俞延點點頭，眼睛仍定在那幅垂直地形剖面圖上，“施工的海拔高，深入一百米也只是在山原裏面對吧？”
“是這個意思。”葉鳴九道，“你們先看着，我休息會兒，如有疑問，等我醒了再說。”說着就閉上眼，沒一會兒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好傢伙！”雲升生怕吵醒他，壓低聲音對好友吐槽，“怎麼這次又在山裏，和山沒完了是吧？他們三家都是命裏缺山嘛？”
“不知道，可能這些神君異神們就喜歡山吧。”
俞延眼皮仍黏在文件上，又往後翻了幾頁，不同於前面近乎手繪的各種空間圖，後面的都是一張張泥土和磚石的照片，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上面有着奇怪的花紋。
“這是啥？化石嗎？”雲升指着一塊土磚問，上面動物的脊椎線條清晰可見。
俞延搖搖頭，“恐怕得去了才知道，先讓葉大哥睡吧，咱們繼續看。”
再往後的東西就什麼都有了，可能是這次祖廟山之行太過倉促，葉鳴九收拾資料時也只是聚攏後草草裝訂就帶走了，俞延甚至還在後兩頁看見了xx山區項目開發招標書，計劃投資過千萬，簽字處赫然寫着葉大哥的名字。
俞延草草掃了幾眼，大致明白這個所謂的開發項目只是臨時上馬的，應當是發掘出地皇殿痕跡後緊急擬出的計劃，以開發爲由將外人當住，好控制住這片區域進行進一步勘探。
雲升跟着他看了會兒，眼皮就有點開始打架，這段時間事情太多，他們作息都顛倒得很，沒多久雲升就頭往後一仰，睡着了。
俞延重新翻出前幾頁的照片，觀察了會兒沒有什麼頭緒，只得放棄，閉目養神。
車內一片安靜，一時間只聽得見汽車行駛和空調送風的聲音。
俞延睡不着，重新按開手機，孫井桐早已經將圖片發到了和自己的聊天框裏。他點開放大，上面的花紋正是那天孫同學從八儀腳踝的咒印臨摹下來的。
這些字，跟夢中八儀在他手心裏寫下的字是同類，好幾天前，他還拜託過葉峽幫忙查找字的來歷和含義。
也不知道葉峽哥查得怎麼樣了。
好在這次他們就是去見葉峽的，等事情忙完後，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來整合已有信息，好好談論這些東西。
他學着雲升一仰脖，倚在靠背上，舉起那疊文件抖了抖，目光最終落到一開始的地形圖上。
這個低於施工地面近百米的地下空間，其構造極爲對稱，嚴謹程度比起誤打誤撞進去的連山密宮不止好了一星半點，複雜度更是可怕。
他想象是在玩穿越迷宮的遊戲，在圖上隨機給了自己一個起點，左穿右拐，如何才能最快到達挖出的地井裏。
他打了個呵欠，眼前漸漸蒙上一層薄霧，手一鬆，文件跌落到膝蓋上。
俞延和雲升是被一陣手機震動吵醒的。
兩人迷濛地在身上亂摸找手機，直到前排傳來“喂”的一聲，他倆腦袋才清醒過來，意識到這是葉鳴九在接電話。
俞延往外一看，不知不覺，居然已經天黑了。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們聽見葉鳴九的聲音陡然一變，嚴厲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