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速度太快，在大家反應過來前她又一擡手，長戈輕而易舉被拋上半空，她反手接過舉起，鋒利的尖刃直指前方，預備像投擲標槍一樣扔出去。
俞延回過神來，忙抓住八儀的手腕，“等等！好像是熟人！”
聽到這話，葉章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他忙走過去拾起地上的節鞭看了看，無論是上面的硃砂黃符還是特製的金屬，都是三家鍛製法器特有的工藝。
雲升湊過去一看，脫口而出，“這不是小景同學的法器嘛！”
“小景？”葉軫疑惑，很快反應過來，“噢！是葉峽哥帶下來的景家弟弟吧？”
“景殊行，是你嗎？”
俞延朝前踏出一步，聲音在空曠的領域迴響。
“我是俞延，是葉大哥派我們下來救你們的，你跟葉峽哥還好嗎？”
空間安靜了片刻後，幾人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浮動，年輕男孩從裏面跨出來。
他的樣子很狼狽，像是剛從荊棘叢裏打過滾，原本好看的臉蛋上滿是大大小小的傷口，就連衝鋒衣最外層的保護織物都被割得有些襤褸。
他緊抿着嘴，撿起節鞭收好，臉色微微不自在，俞延突然發現他右手有些抖，仔細一看，手掌中心有幾片血跡。他忽然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剛剛八儀繳走他的法器時留下的擦傷。
“你就是景殊行吧？”葉章上前，開門見山問，“葉峽哥沒跟你在一起嗎？”
“沒，我們……”
景殊行剛一開口，就說不下去了，攥緊的拳頭髮着抖，深深地抽氣，竭力按下洶涌的情緒。
雲升“哎喲”一聲，忙上前勾住他的脖子，“小景這是受啥委屈了，來說給哥哥聽聽？”
“滾。”景殊行白了他一眼，撇過頭去。
雲升這回倒沒像以前一樣逗他，反而特別耐心地熱臉去貼冷屁股，摟着他肩膀的手輕輕拍了拍，“哎呀，說一下嘛？大家都在這兒，都是爲了你跟葉峽哥來的，有難處大家一起想辦法唄？”
景殊行沒有理他，他擡起眼對上俞延，緊繃的表情卻明顯有了鬆動。
“我哥跟我……”他抽了抽鼻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哥哥留在了裏面，他有危險，我卻不知道怎麼去他那兒，也不知道怎麼走出去。”
他一說完眼眶瞬間紅了，只能背過身去，用手擋着眼睛，深深吸氣。
俞延知道他是葉峽一手帶大的，又當爹又當媽，說是比親哥還親都不爲過。現在對方情緒明顯有些崩潰，他也只得嘆氣，跟雲升一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試圖轉移話題。
“你剛纔是藏到哪裏了？又是怎麼突然出現的？是祕術嗎？”他問。
沒等景殊行開口，後面一個聲音果斷回道，“不是。”
葉軫站在最外圍，雙手抱臂在前，面對年輕男孩悲痛的情緒他毫無反應，上下打量着對方，神情戒備。
“三家裏從來沒有能讓人在空間裏移動的祕術，他剛剛所用的可是使徒之力。”葉軫說着望向一旁的寸頭男人，“章哥，這小子……好像沒擁有使徒的權限吧？”
“的確。”葉章點頭，“除去變故外導致的普通人擁手使徒的情況，三家內部的使徒管理非常嚴格，如果某個人有了使徒，是會在三家所有人中廣而告之的。”
聽到這話，俞延和雲升也不禁看向他，等着他給個解釋。
“是我哥給我的。”景殊行勉強穩住情緒，已經轉過身捋起袖子，將手腕面向他們，脈搏處的印紋正閃着幽綠的微光。
“豹韜紋，是文狸。”葉章一眼就認了出來，“的確是葉峽哥的使徒。”
後面的他們不敢細想，擁有使徒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不知道是什麼萬不得已的情況，讓葉峽將使徒讓給了景殊行。
“我記得葉峽哥告訴過我們，文狸是能釋放瘴癘之氣輔助作戰的使徒。”俞延問，“可你剛剛展現的力量分明是空間系使徒纔有的。”
“你沒說錯。文狸確實能釋放瘴癘之氣，但是是在一定領域範圍內，同一個使徒如果是不同人掌握，使徒的能力也會有偏向，可能文狸在我手上比較偏向空間力量吧。”
景殊行解釋道，他眼角的紅褪去，人已經徹底平靜下來。
“其實關於地皇殿的事，鳴九大哥只知道在這附近的山裏，卻不知道具體的路線。要不是挖出了有文字記錄的磚頭器皿，又找我哥幫忙解讀，他們也不會確定下來打井位置。”
葉章回憶了片刻，問：“我之前聽管事說，葉峽哥是爲了找物證，所以才着急跟你一起下來？”
葉章和葉軫對視一眼，均從年輕男孩的語氣中聽出了即將宣告祕密的事實。
“是的。”葉章鄭重道，“我跟阿軫自小與九哥一同受訓，一同出過多次任務，在他被主家選中前，我們就已經跟隨在他周圍了。”
“那就好。”景殊行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決心，“其實哥哥和我下來不是爲了什麼物證，是爲了找開啓通往地皇殿的信物。”
“信物？”
俞延問了句，突然想起來類似的連山地宮，要不是慄發男搗鬼，他們也完全不會意識到中天皇君神像就在他們圖書館的地底下。
“哥哥是破解了泥磚上的文字”景殊行解釋，“要想順利進入地皇殿，不僅要有信物，還有特定的時間，哥哥也是怕趕不上，這纔沒等鳴九大哥過來就着急下去。”
“這麼說來……你們倆是進了地皇殿了？”雲升不禁問。
景殊行卻搖搖頭：“我們已經摸到殿門了，只是還差最後一步。”
他說完，忽地轉身面向擎天古樹，巨大繁茂的樹木如同撐起穹頂的天柱，在它的映襯下，人類的身姿渺小得如同螞蟻。
“神殿……就在這棵樹裏面。”
幾人不約而同大驚。
“我沒說錯。”景殊行看向他們，“這裏一共有三層空間，你們以爲下井後的是山裏本來的環境，其實原本開鑿的只有大概十幾立方的空間，走出那個範圍，後面全都是幻境。”
“你是說我們基本上是一進來就有了幻覺？”葉軫變了臉色。
“是的，但我們之前都只是在第一層空間打轉，包括你們過來時看到的隧洞和空地，都是第一層。”
俞延沉吟片刻：“所以有樹的這裏是第二層……對嗎？”
見他一點頭，俞延就明白了，“第一層的人會迷失在幻覺中，第二層則是天地交錯，循環往復，幾種手段都是爲了將闖入者困死在神殿外面。”
“你們是怎麼進的第三層？”葉章突然問。
說到這兒，景殊行竭力維持的平靜突然有了裂痕。
“哥哥他找到了信物，就在這樹下面。”他指了指遠處的一個位置，“我們站在樹下，唸了開門咒，哪知道進去後……”
“進去後怎麼？”葉章問。
“我差點死在裏面！”景殊行突然撇過頭，再也說不下去了，“那裏真的好黑，我什麼都看不見，就感覺身體一涼，渾身上下都在流血，我癱在地上，疼得快昏過去了，然後……”
“然後葉峽哥就把使徒轉讓給了你，讓文狸發揮使徒權能救了你的命。”俞延接道，“是這樣麼？”
景殊行點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始終忍着沒有掉下來，配上他跟女孩一樣姣好的臉，看着格外惹人疼。
雲升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葉章和葉軫也一同上前，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後腦，算是無聲的安慰。
“主公……”八儀趴在俞延身後，湊到他耳邊喚了聲。
“嗯？”俞延本在思考，聽到八儀叫他，下意識撇過頭去，正好對上少女盈盈的雙眼。
“這裏我來過。”她小聲說。
俞延悚然一驚，他忙望向幾人，見他們還在安慰景殊行，並沒有朝這邊看，鬆了口氣，也壓低聲音問：“你確定？”
“確定！”少女很篤定地點頭，“就我跟文狸第二次見面那次，她說她見過我，我頭突然很疼，就想起來了。”
俞延愣了愣，忽地反應過來她是在說宿蘭山區度假山莊那次。
“那……”他繼續壓低聲音問，“他們剛纔說的地皇殿……你能進去嗎？”
八儀搖搖頭，見主公露出失落的神色，又忙接道，“不過可以試試！”
“怎麼試？”他問，“不是要信物麼？我們都不知道信物是什麼。”
“我就是信物呀！”見他詫異，八儀臉上旋即漾開一個笑臉，“那主公……進去了能幫我找到以前的事嗎？”
她神色小心翼翼，隱隱透着期待，俞延心中沒來由一陣抽痛，伸手撫上她烏黑的發頂，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我來這裏就是爲了幫你尋找身世啊，他在心裏默默回道。
葉章注意到他那邊的竊竊私語，轉過頭問：“你是不是又有主意了？”
“有個不算主意的主意。”
俞延眨了眨眼，走上前道，“你們願意跟我一起去救葉峽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