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還沒睜開，就被一股飯菜香勾出了魂。他揉了揉眼睛往旁邊一看，只見雲升正背對着他端着餐盒邊喫邊說，支架上架着個手機，有女生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他聽了聽，是學姐。
他剛一坐起身，視頻那邊的葉靄無就注意到了他，忙提醒道：“雲升！俞延醒了！”
雲升轉過頭一看，連忙放下碗筷準備過去，本來還跟着擔心的葉靄無也鬆了口氣。
“那你先照顧俞延，我們等下再聯繫。”
“好嘞。”
見那邊一掛斷，雲升忙過去給他擰開早就準備好的保溫杯，坐在牀邊看他喝水。“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了快兩天了！餓不餓？我給你帶了碗粥回來，熱一熱就好了。”
俞延喝了幾口水也緩過勁來，笑罵道，“人都被你的飯菜香醒了，你就一碗粥打發我？”
“那不是看你是病號嘛？誰剛醒來就大魚大肉？我剛纔在食堂還碰見景殊行了，他給葉峽哥帶的也是青菜白粥。”
俞延愣了愣：“葉峽哥還好嗎？”
“我感覺是有點悽慘，臉上貼藥貼，手上打石膏，人都瘦了一圈。不過精神頭還行，我去看他，他還笑着和我聊了好一會兒呢，問咱們之前在山上的情況……哦對了！”
說到這兒，雲升也纔想起來，忙拿了手機又坐過來。
“昨天孫同學給我打電話了，好像有事找我們，我說你還沒醒，她就沒再說什麼，簡單問了兩句就掛了。”
“粥呢？”
“你不是不喫嘛？”
“我先喫點填填肚子，怕等下餓昏過去了。”
雲升無語，給他把粥端過來，好在粥還是溫熱的，剛適合入口，兩人草草把晚飯解決後，並排坐在牀邊。
俞延拿過雲升手機，正要撥通電話時，那邊突然打來個視頻電話，一看，居然是孫井桐。
雲升連忙接了，短髮少女的臉瞬間出現在屏幕上，“俞延醒了？”她問。
俞延揮揮手，“才醒不久，剛喫完飯，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你吃了沒？”
外面天色有點暗，孫井桐從沙發上起身，坐到靠窗的椅子上，那裏光線好點。“我也剛喫完。”她回道。
“咱們這挺有默契啊。”雲升嘿嘿一笑，“感覺好久沒見了。”
“沒多久，”孫井桐算了算，“也才四五天吧。”
“才四五天嗎？”雲升驚訝，“這麼短？”
俞延回想起下井後的經歷，雖然時間並不長，但的確是度日如年。
“你是想問我們去地皇殿的事嗎？”他問，“變故還挺多的，估計一時半會兒說不完。”
“我也沒打算視頻時說這個，只是關心一下，鳴九大哥提過幾句，說你們下井後沒消息。”孫井桐咀嚼着剛從盤子裏叉來的一塊蜜瓜，緩聲慢語說完，“總歸要見面的，見面後再說不遲。”
“你最近在祖廟山上嗎？”俞延又問。
“當然。”
“那你留意一下你們一位叫景範君的先祖。”
“範君先祖？”孫井桐放下手裏的竹籤。
“對，景家的，名叫範君，明萬曆年間人，你還記得以前給我介紹八儀時提到的萬曆年異神逃出傷人事件嗎？”他想了想，又道，“這位先祖在追查這件事，我們在地皇殿裏找到了他的屍體，很多信息都是他當時留下的。”
孫井桐默了片刻，沒有說話。
“喂喂？孫同學聽得見嗎？”
雲升在鏡頭前揮了揮手，就在他以爲是信號不好畫面卡住的時候，那邊的少女忽然笑出了聲。
“這麼巧？”她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很快她收斂了笑容，“你說的這個消息很有用，我會注意的。”
俞延沒錯過她剛纔那句話：“你剛剛說的‘巧’是什麼意思？”
“因爲……”孫井桐支起下巴，緩緩道，“我這邊也找出了不得了的東西，很巧，跟你說的這位範君先祖也有些關係。”
“也和八儀有關嗎？”俞延問，語氣有些急促，“你是要見面後再說嗎？咱們什麼時候見個面？”
孫井桐搖頭輕笑，這傢伙果然還是這樣，一提到八儀就關心則亂。
“待定吧。”她說，“原本是想去找你們匯合的，不巧最近有點事，現在看來不太方便，等我處理完手頭事情，再跟你們約另外的時間地點。”
以他們跟孫井桐相處的經驗看，她說有點事，那事一般就不會小，還是非做不可的那種。俞延想了想，便也答應下來。
“我怎麼感覺我又缺課了？”雲升不滿道，“你們倆說的什麼範君是誰啊？”
俞延本想說等跟孫同學視頻完後我再跟你細說，這時屏幕那邊忽然多出一個人，瞬間將他倆的注意吸引了過去。
畫面上，赫然是良赭突然靠近的臉，可能是不理解手機上爲什麼會出現他們倆的臉，還伸出手指碰了碰，水漬順着手指頭淌下來，鏡頭瞬間花了。
孫井桐抽過紙巾擦乾水漬，“這是視頻通話。”沒等男人詢問她就解釋，“以前忘了教你了，就像這樣……這樣……”
她指了指屏幕上的幾個位置，“等對方接通後，就能像我和他們一樣面對面通話了。”
“即使是遠隔千里也可以？”良赭問。
“對。”
兩人旁若無人地對話着，因爲是站在後面，良赭的下巴幾乎要擱到孫井桐頭頂上。他們對話時，孫井桐擡起頭朝上瞟，良赭則垂眼往下看，看着居然還有點呆萌。
雲升笑嘻嘻地給他倆偷偷截了張圖，眼神示意俞延不要說出去。
那邊良赭沒說兩句便也察覺出這個姿勢過於僭越，不符合他身爲臣下的身份，於是默默退回去，安靜站在孫井桐身後當背景板。
“他剛剛在洗碗，纔出來不久。”孫井桐向對面兩人解釋，“你們先好好休息，我過兩天再跟你們聯繫。”
俞延和雲升擺擺手，兩人再見還沒說出口，那邊猝不及防掛斷，界面瞬間退回對話框。
“她是……臨時有事嗎？”俞延問。
“不知道，應該吧。”雲升摟起他的肩膀，惡狠狠道，“倒是你！你必須得把在下面分開後的事情給我好好說說！”
俞延被他這幅逼問的架勢弄得哭笑不得，兩人盤腿坐着，開始分享分開後的各種見聞。
————
那邊，孫井桐暗滅了手機，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一張尚顯稚嫩的臉。
“來了？”她問。
良赭點點頭，他們剛剛結束通話時，他察覺出院子外有聚集的腳步聲，聽聲音人還不少。“您要過去麼？”他問。
“他們來找我，哪有我出門去迎接的道理？”說着，她又拿起竹籤，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盤子裏的水果，“等着吧，陪我坐會兒。”
良赭依言，擦乾手上的水漬，坐在方桌的另一側。
那些人在門口躊躇不進，似乎在商議對策，孫井桐水果喫完後又等了會兒，他們才下定決心，跨進了院子的大門，沒多久，敲門聲傳來。
“小桐，你在裏面嗎？”一名中年女性的聲音傳來，難掩忐忑。
是媽媽？
孫井桐心頭一頓，面上卻不動聲色，她給了個眼神，良赭會意，前去開門。
中年女人原本堆起笑臉，然而在看清開門的男性使徒時瞬間消失了，她不悅地皺眉，正要開口，孫井桐突然走過來問：“媽媽，您怎麼來？”
“當然是來祭拜下老爺子啊。”
“是麼？”
孫母點點頭，說到這兒不禁有些心虛，畢竟老主家去世那會兒，她因爲在景家駐地聽說山上不太平，便想着躲躲風波再過來，連葬禮也沒趕來參加。
眼前的女兒已經快有自己高了，孫母看着，心裏也略感寬慰，拉起孫井桐的手走向沙發，兩人並排坐下。
“小桐，最近過得怎麼樣？剛繼任主家還習慣嗎？我聽說你四爺爺……”
“媽媽，”孫井桐打斷她，“就您一個人來嗎？”
孫母本想點頭，然而在女兒的注視下卻始終撒不了這個謊，這時良赭單手將托盤單手放到兩人之間，剛泡好的茶水正漂浮着淺淡的霧氣。
孫母端起茶杯，輕輕吹着表面的細末，藉此掩飾自己的慌亂。
“媽媽，”孫井桐神色有掩飾不住的失望，“您不是專程來祭拜爺爺的，對麼？”
“小桐……”孫母垂着眉毛，每當她露出這幅委屈的模樣，後面總會說上一句，“我是有苦衷的。”
“我在那邊……聽說了些關於你的事，二姑娘重傷……是你乾的？”
她說的二姑娘，正是封龕大典那天到場的景二姨，因爲良赭狂化後開啓了萬劫歸墟，那幾位帶頭反對孫井桐的長輩都被突如其來的威力波及。
良赭指尖動了動，正要開口，孫井桐扯了扯他的衣袖，沒讓他說話。
“媽媽，您知道麼？”孫井桐望着自己的母親，沉聲開口，“他們想讓我放棄主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