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在飛速行駛，車廂裏一片安靜，他朝一旁看了看，雲升他們都調低了座椅仰躺着，看來是睡着了。
因爲在來時車上的那個夢，他現在毫無睏意。
八儀究竟是什麼？他在心裏想，不禁回憶起最初在連山密宮時窺見的中天皇君和八儀對話的記憶，他現在跟那時候的八儀有着同樣的疑問。
她的到來，究竟是誰的安排？
他當然知道她是五行神創生的結果，但……爲什麼要造出八儀？
八儀在神君幻境中寫給他的那幾個字，葉峽已經在地皇殿時就告訴他了。當時因爲筆跡問題沒能全部查出來，現在看來已經能完整確定字的內容。
“千載五色，陰陽相生。”
剛剛夢中跟八儀有着一樣容貌少女說出了這句話，毫無疑問，這就是八儀寫給他的線索。
那個少女不是八儀，這就是俞延的感覺。五行神主宰四季輪迴萬物更生，是有好生德的真神，作爲他們的造物，八儀也理當一樣。
八儀捧着那朵藍花楹花瓣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不是情感上接受不了，而是理性分析後告訴自己，八儀不會是那樣貪殺害命的人。
陰陽相生……是否意味着那少女是和八儀截然相反的暗面？
作爲八儀的暗面，它又是被誰創造出來的？
俞延分析到這裏，一個詞瞬間浮了出來。
“五賊！”
他脫口而出，腦海中過往混雜的信息頓時理順了一半，聲音也因爲成功串聯出結果帶着激動的顫抖。
他聲音不小，在安靜的車廂格外明顯，雲升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從座位上蹦起來。
雲升看了看前方的滾動字幕，“你幹嘛呢？”他疑惑問，“不是還沒到站嗎？鬼叫啥呢？”
那邊被吵醒的景殊行和葉千重有同樣的疑惑，紛紛朝他望過來。
俞延滿臉歉意：“不好意思，太激動了。”
在剛纔短暫的興奮後，俞延頭腦很快冷卻下來，發現了一個疑點。
聯繫到地皇殿壁畫裏的內容，毫無疑問，剛纔夢裏的少女與那所謂的“黑”和“起因”脫不了干係，可她如果真是真的是八儀的暗面……爲什麼她的經歷會以八儀過去的形式出現在他這個主公的夢境裏？
只能說明，她們兩個並不是完全獨立的兩種個體。
再想下去，也分析不出更多的結論，俞延打算碰面後仔細問問孫井桐，他記得之前讓孫同學幫忙找了那位範君先祖的資料，不知道查得怎麼樣了。
他還在思索期間，葉千重已經擡手攔住餐車，買了幾份盒飯一一送到幾個小傢伙手裏。“先喫飯吧，喫完還有得忙。”
雲升聞到盒飯裏的香氣，本來笑得很滿足，聽到這話瞬間呆住，“不是吧重哥？別告訴我咱們一到中轉站就連夜朝終點狂奔吧？”
“不排除這個可能。”葉千重咬着牙籤道，高鐵上不能抽菸，可把他憋死了，“具體得聽阿撫的意思，等會面了再說，只是讓你們做個心理準備。”
“你們這麼着急究竟是去幹嘛啊？救火嗎？”雲升嚼着米飯含糊道，“不能透露點？”
葉千重莫名其妙：“我怎麼透露？我自己都不知道。”
雲升咧嘴一笑，對這回答還挺新奇的，“沒想到還有重哥不知道的東西。”
葉千重斜了他一眼：“我臉長得很像百科全書嗎？”
“不是，我誇你呢，重哥看着就什麼祕密都知道，就像遊戲裏那種引導劇情的專業謎語人。”
“什麼是謎語人？”
“俗稱老陰比。”俞延抽出一次性筷子，來回摩擦掉上面的毛刺。
“喂！”雲升忙嚷嚷，“我哪有這意思？你故意想讓我挨重哥揍是吧！”
景殊行本來正喫着，聽到這話不禁嘲笑道，“笨比合該捱揍，小桐的智慧哪是你這種憨憨能理解的。”
“收收味兒吧小景同學，你就算把孫同學誇出包漿來，人家該拒絕你還是會拒絕你？”
“你！”
景殊行猝不及防被踩到痛腳，袖子一擼就要過去揍他，硬是被葉千重提溜着後頸衣領扯了回來。“高鐵上也敢打，信不信我這就給葉峽視頻連線？”
聽到葉峽兩字，景殊行瞬間就不敢動手了，只是狠狠瞪了雲升一眼，老老實實坐回原位喫飯。
雲升還在各種幸災樂禍，絲毫沒察覺一隻無情鐵手已經伸到後背，幾下拍打就滅了他的囂張氣焰，只剩下嗷嗷叫痛的份兒。
葉千重收回手，好整以暇，笑看這小子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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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十一半點，經過五個多小時的高鐵路程，幾人終於到達了這次計劃行程的中轉站。剛過檢票口，俞延一眼就看見坐在長椅上百無聊賴的孫撫，見他們出來，忙從位子上起身，對他們熱情揮手。
“千重哥！這邊！”
幾人會面，寒暄幾句後孫休彎腰就要接俞延和雲升的包。兩人還挺不好意思的，正要拒絕，誰知孫休拿起包在手裏掂了幾下，詫異問：“你們就帶這點東西去界北？”
這下倒是把兩個人整不會了，除了俞延多出了八儀的衣物，兩人其他的行李都是大差不差，男生嘛，能需要多少東西？
可孫撫的話好像他倆犯了很離譜的錯誤，他們面面相覷了一陣，心想去一趟景家難不成還要帶禮物過去？
似乎察覺出兩人所想，孫撫有點無語，“天氣預報啊兩位。”他打開手機天氣，指了指明後兩天的溫度。
“景家駐地在界北市北嶺中峯山上，受高空冷渦影響，這片地區會出現強降溫，這段時間會頻繁下霰甚至下雪，你們只帶這點t恤單衫過去會被凍死的。”
“這可是夏天啊！”雲升驚訝道。
“夏天又怎麼？”葉千重燃起一根菸，聞言不屑道，“咱們剛呆過的地方還是熱帶雪山呢，地大物博，有什麼稀奇？”
俞延也有些驚訝，他和雲升都是南方人，老家氣候溼熱，一年到頭很難看到雪。因爲家長事業發展需要一同搬到護行市唸書後，這才每年勉強能看到一兩次雪。
像孫撫形容的景家駐地三伏天下雪的情況真是聞所未聞，可以說他們對當地的寒冷氣候一無所知。
“那……我和雲升這時候去買衣服嗎？”俞延問。
孫撫望了眼高鐵站大廳中央的時鐘，“算了，都快零點了，你們今天也舟車勞頓，早點休息吧，明天咱們再出去購置裝備。”
“不會耽誤時間嗎？”雲升問，畢竟他總感覺孫同學那邊很急的。
“不會。”孫撫果斷道，“其實井桐早點出發也是爲了給咱們提前踩點，進北嶺中峯的路非常難走，加上時不時的森林和大雪以及那邊術士設置的障，很容易迷暈在裏面。”
“這不是有現成的嚮導嘛。”雲升拍拍景殊行的肩，“小景同學是景家人，肯定對這玩意門清。”
“我門清什麼？”景殊行斜了他一眼，“我跟着我哥都沒在駐地住過，那裏的障都是定期更換的，我哪知道那邊究竟弄了些什麼東西。”
“行了行了。”葉千重忙讓他倆打住，“回酒店休息。”
他一發話，衆人才覺得睏倦不已，打了個車直奔酒店。
孫撫下午就到了，早早地給他們訂好了房間，俞延進去時被裏面精緻的陳設着實驚訝到了，明明只是臨時住一夜，居然讓他們這麼破費。
房間通上電後，他沒着急開燈，而是走到曳地的窗簾前，猛地拉開。
眼前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透過玻璃能輕而易舉將城市繁華的夜景盡收眼底。這座城市坐落於內陸河流域附近，經濟發達，即使是在夜半，城市的大部分地方也是燈火通明，黑暗中遙遙望去，有如星河浮動。
俞延這樣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夜風吹得身體有些發冷，他忽然按上脈搏處的印紋，叫了聲“八儀”。
紅裙少女翩然落地，八儀原本因爲主公不打招呼就趁她睡覺時回收的舉動有點不開心，正想着說什麼好時，俞延卻指向前方，示意她擡起頭。
八儀忍不住驚呼一聲：“好多星星！”
俞延失笑：“不是星星，是燈。”他解釋得認真，“都是電燈。”
“是星星！”八儀又強調一遍，“主公你看！天上也有好多星星！地上也有好多星星！”
俞延沒再堅持，她這個比喻沒錯，他在心裏想，畢竟夜半天正黑，隔着距離，燈光閃爍，的確很像星星。
夜風吹起八儀披散的頭髮，她雙手撐在玻璃上，緊貼窗戶看着滿城燈火，燈光星星點點，倒映在她眼中，也跟着泛起細碎的光。
她的眼睛也是星星。
“星星們動也不動，高高地懸在天空。”他不知道爲什麼，下意識喃喃念出聲。
八儀眼神從夜景上移開，望着他，顯然在認真聆聽他的話。
“千萬年彼此相望，懷着……”
“主公在說什麼？”
俞延愣了會神，像是才意識到什麼問題，卻又因爲答案如此顯而易見而笑出了聲……最終，他只是搖了搖頭。
“什麼都沒有。”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