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他問。
良赭站在孫井桐身後,一垂眼就能看見屏幕上的名字。
是葉千重。
然而主公並沒有接,也沒有回話,只是搖頭,掛斷了。
“沒什麼,繼續吧。”她說,“咱們剛回不久,等坐會兒後我就以拜訪的名義去見見鶴爺,你們先做準備,等我消息,如果順利,這兩天內應該會有個了結。”
孫井桐說完就起身離開了,良赭也緊隨其後,直到兩人都走遠了,剩下幾個人才面面相覷,總覺得話題結束得太倉促。
“剛纔打電話的是誰啊?”雲升問。
“不知道。”景殊行抱臂在前,“不過既然直接打到井桐手機上,應該是孫家那邊很重要的事吧。”
俞延不由回想起剛到界北那會兒,他們在車上談到關於孫家駐地的事兒。
“那我們先回去再準備準備,爭取別給孫同學添麻煩。”他說。
雲升和景殊行深以爲然,畢竟都是同齡人,孫井桐的操勞程度大家也算是有目共睹,都想着計劃各自回房間去了。
而那邊,孫井桐已經很快走出了景家駐地的正門樓,來到他們最初上中峯時,景容帶他們看過的地方。
久陰大霧必晴,前些天反常的風雪天過後逐漸回溫,沿着山崖邊往下看去,渺茫的羣山間翻涌着雲濤霧浪,此刻竟有種站在雲巔的錯覺,如臨仙境。
不過孫井桐實在沒心思欣賞,因爲霧氣的緣故,周圍的能見度都不太高,她緊蹙着眉頭在兩旁的松樹林裏尋找。這時良赭微微俯下身,指了指前面某個地方。
她很快走過去,樹背面的男人正抱臂在前,懶散地倚着,見他倆過來,才擡眼“喲”了聲。“動作挺快啊,我還以爲你沒看見信息呢,沒想到這就過來了。”
“到底怎麼回事?”孫井桐表情難看得要命,“聞叔不是已經過去了嗎?怎麼鳴九大哥也去了仙蔚嶺?”
新城仙蔚嶺是孫家駐地所在,不同於祖廟和景家駐地是少有人煙海拔高聳的山上,新城所在地區則是在最爲富庶的江南。地勢兩山夾江,降水充沛,森林覆蓋率高,作爲新城區域之一的仙蔚嶺,孫家安置在這裏聽起來有點鬧中取靜的意思。
“你應該瞭解他,九哥是個從不做無用功的人,咱們來到這兒有幾天了,地皇殿的收尾工作也差不多了。九哥不回葉家跑去孫家,肯定有他的意思。”
“能說重點嗎?”孫井桐隱隱有些不耐煩,“他爲什麼突然過去,我已經安排聞叔過去了,難道聞叔還不能處理那幾個遺老嗎?”
葉千重聞言笑了,他剛抽出根菸,沒着急點,叼在嘴裏。“你覺得呢?你以爲地皇殿那麼大動靜,這事兒就咱們幾個知道?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想得到的,那些個老傢伙未必想不……”
他還沒說完,孫井桐直接朝旁邊的樹踹了一腳,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樹葉子嘩嘩地掉了一層,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平怒氣。
“他們膽子太大了。”她聲音冰冷,“我以爲我已經夠給他們面子了,哪怕知道他們和景家有勾結,也既往不咎。”
“你那可不是大度,你那是不得不這樣。”葉千重點燃煙,呼出一片青煙,“小桐,你不擅長掩飾情緒,連軟話也不會說兩句,那些老傢伙信不過你,也在情理之中。”
“那要我怎樣?難道跪下來求他們嗎?”
葉千重嘖了聲,摟了摟她的肩膀,“你看看你,你這口氣像是既往不咎的人嗎?好小桐,消消氣兒,你老爹留的‘遺產’還得你去接收,那邊沒你可不行。”
他這半哄半勸的語氣起了點作用,少女沉默了片刻,臉色比剛纔稍微緩和了些。“非得這時候過去嗎?”她問,“能不能遲兩天。”
男人挑起眉,“當然,你留在這兒做什麼?讓鶴爺牽制你嗎?”
孫井桐搖頭,“事情都有個輕重緩急,這邊的確走不開,只要兩天,我處理完就和千重哥你一起回新城。”
葉千重沒有說話,直到抽完手頭這根菸才瞥向她,“我建議你現在就走。”
說是建議,語氣明顯不容辯駁。
“那這邊呢?”
“這邊可以交給我。”男人說,“你想引鶴爺出動做線索找他們供養的那東西,沒那麼簡單,局得做複雜點,交給我就好,我多面手,和他們打交道多,比你們幾個小傢伙更應付得來。”
葉千重看着她略微睜大的眼,“想問我爲什麼知道?其實很簡單,差了歲數差了經營,我們深耕苦作這麼多年,沒什麼事是非得犧牲你們幾個小傢伙才能做好的。”
孫井桐用力打開了他的手,只是擰過頭,深深地呼吸,也不說話。
“抱歉,我不該把你當小孩子。”葉千重知道這丫頭從小心高氣傲,看不得自己剛纔那樣的舉動,果斷道歉。
“我不喜歡你。”孫井桐冷冷道,“別想着在這上面討好我,我不會爲你說好話。”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指望你會喜歡。”葉千重收斂了神色,語氣認真,“但你休姐姐很喜歡你,她說你是她的驕傲和希望,她那麼看中你,我當然得對你好。”
這下輪到孫井桐沉默了,“你們還……真是聊了不少。”
“她給我說過一些你們的往事,”葉千重捻滅菸頭,嘆了口氣,“理解一下吧,我個人的愛屋及烏罷了。”
他這麼一說,孫井桐倒沒再堅持,“知道了,我給俞延他們通知一聲,說行動取消。”
“不用你出面。”葉千重道,“我來幫你給他們說。”
“不麻煩了,我當面去說。”她回絕得直接。
“……好吧。”葉千重妥協了,“那你動作快點,時間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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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延再次見到孫井桐時是剛喫完午飯不久,因爲之前帶着八儀在附近閒逛過的緣故,八儀喜歡上了和他一起散步的感覺,兩人邊閒聊邊漫步,的確是足以令他珍惜的時光。
不過在他們剛出門樓後不久,就撞上迎面而來的孫井桐和良赭。
孫井桐見到他先是愣了愣,隨即道,“你來得正是時候,我正要去找你。”
“找我?”俞延下意識看了看院子的方向,“不叫雲升和小景過來嗎?”
“不。”她回得果決,“我只叫你。”
俞延被她話裏的某種決心弄得驚了驚,他拍了拍身旁八儀的手,正要跟上,孫井桐卻直接攔住了,給身後的良赭使了個顏色。
“你們兩個在這等會兒,我跟俞延單獨談。”
良赭神色如常,默認了這個命令,她說別過來,他就真站在原地未挪動分毫。八儀則神色焦急,俞延也是不放心,一步三回頭。
他們的舉動,孫井桐都看在眼裏,直到距離走得足夠遠,超過了使徒應有的感應距離,她才停下,面向俞延。
“我要走了。”她開門見山,“雖然這時候過來是要通知你們行動取消,但我覺得,作爲八儀的主公,你應該有權決定該不該繼續行動。”
她說着,從隨身的挎包裏拿出一本很小的冊子,像是學習用作便攜筆記的那種。
“你是八儀的主公,她的過往會以夢境的形式呈現在你面前,你知道得或許比我們更多,只是沒有跟我們說而已。”
俞延愣了愣,正要解釋,孫井桐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先說,事發突然,我這次回去是爲了處理孫家的事,就跟之前你們問我怎麼不提孫家駐地,原因很簡單,家醜不可外揚。”
俞延邊聽,邊接過冊子,他打開草草看了幾眼,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咒術符篆。再仔細看,旁邊居然還有很小的漢字批註。
“這是什麼?”他問。
孫井桐沒有急着回答,“我繼續上次沒說完的話題,關於我的爸爸,他不是個優秀的術士,非要形容,更像是個遊手好閒的人。但根據我近一個月內的發現來看,他極有可能知道很多祕密,甚至有可能就是因爲這些祕密死亡的。”
俞延回憶了兩人當時的對話,“和八儀有關?”
“是,這就是我讓你自己做決定的理由。”她道,“地皇殿的壁畫你已經看過了,景家和那個徐月洲的目的也很清楚,他們要復活‘起因’。”
俞延點點頭,“這些我都知道。”
“所以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有兩個疑問,一是‘起因’究竟是什麼;二是八儀在它的復活中到底起着什麼作用。”孫井桐說得很快,“只有清楚這些,我們才能對症下藥,知道怎麼阻止甚至徹底隔絕。”
“你的意思是,你的父親可能知道?”俞延推測完,又看向手裏的冊子,“那你給我的這個是什麼?”
這時候孫井桐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她重新擡起頭,盯着俞延的眼睛。
“我知道你們在做什麼。”她緩緩道,“這是我給你的底牌,但不到萬不得已,你不要用。”
“什麼?”
“這是……一本禁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