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少女撞向她的瞬間，大量陌生的記憶像是開閘泄洪一樣灌進腦子裏。八儀頭疼得快要裂開，眼瞳開始泛起金色，忽明忽滅，下意識想掙脫，然而少女死死禁錮她的腦袋，拼命維持兩人額頭相抵。
“想起來！快想起來！”少女死死盯着她乍明乍滅的金瞳，表情越來越扭曲，“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無與倫比的過去！”
眼前無數場景，走馬燈似的一晃而過。
五行神之間新生的身軀，伴生的黑霧，初墜人世的迷茫到逐漸諳熟權力規則，坐天子身側，受萬人敬仰供奉……
還有……還有……
坍塌到地下的宮殿，被她斬成三段的浮雕像，還有那個馭神鳥的寬袍大袖的男人，八儀看不清他的臉，只知道他伸手按在自己顱頂，在令靈魂顫慄的劇烈痛楚中，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裏抽離後，她的身體倒在了地上。
少女沒錯過八儀臉上任何細微表情，見她眼瞳中的金色越來越穩定，心裏一陣狂喜。可就在這時，八儀忽地抓住她的手腕，硬生生掰開了。
八儀仰起臉，和她拉開距離，眼中金色越來越濃郁，卻並沒有鬆開手。
“我……我還不能……”八儀緊緊拽住她，眼底金色透着兇狠，“我不能沉浸在裏面。”
“你還沒想起來？”少女語氣驟然嚴厲，“吾給你展示過往，爲何要執意逃離！”
她緊握拳，想從八儀手中掙開，可意外的是，八儀毫不相讓，緊抓着她避免脫離自己的桎梏。
“不，我知道，那些我都知道，但我不能停在這兒。”八儀對上她的眼，幾乎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我要救他！”
霎時間，硃紅的盔甲瞬間從身上消失，八儀擡腳挑起長戈握住，像奔騰的紅雲直躥到少女跟前，隨即落身下墜，利刃狠狠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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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鹹寺內。
“真是活見鬼！”景殊行罵了句，“剛進來八儀又不見了。”
“她會不會被景家那些人強行捕捉回去了吧？”雲升越想越後怕，“你剛剛說剛脫離血盟的使徒有什麼失能期，最適合被捕獲。”
景殊行沒說話，倒是文狸卻搖頭，“八儀，在，戰鬥。”她慢吞吞道，“她在，就在這裏，我們，等她，贏。”
景殊行意外地看向她，“你意思是八儀其實進了奉鹹寺，只是和我們不在一個地方，我們看不見她？”
文狸篤定點頭，“幫，幫回祿，打通，打通，去下面。”
“如何打通？”回祿突然問。
他看似沉默地站在原處，但剛纔的話都有仔細聽，雲升往自家使徒那邊看了眼，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回祿比他剛離開那會兒還年輕了。
“大哥，你還好嗎？”他擔憂問，“那個觀音像解決沒？”
回祿搖頭：“我說過，須得同時毀滅。”
他此刻看上去格外狼狽，身體因爲劇烈呼吸不停地起伏，紅髮混着汗水灰塵粘在脖子和腦後，雲升還是第一回見着回祿被逼到這樣，心裏忽地泛起疑惑。
按孫同學的說法，使徒已經不是肉體凡胎了，生老病死幾乎與他們無緣，無需飲食，無需睡眠，那……
回祿這樣逆生長的狀態，真的正常嗎？
他沒思考完，那邊的景殊行又問文狸，“你剛纔說打通，有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文狸頓時抖了抖耳朵，她還不習慣人類的語言，組織了半天，只是訥訥地指着被回祿打碎的造像中間逸出的黑色。
“黑……黑霧。”她磕巴道。
此話一出，雲升和景殊行都反應了過來。
是啊，說是到山底下，但除非把整個山都劈了，否則怎麼可能真的去在山裏打個大洞直接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某種特殊連結直接傳遞過去。
而目前聯繫着地下和寺內的，只有負責傳遞“養分”的這縷黑霧。
“我想起來了！”雲升大聲道，“咱們當時在宿蘭山那會兒，那個慄發男就是通過這種黑霧能自由移動的，既然黑骸的養分是靠黑霧聯繫，那麼只要打開黑霧的什麼傳送節點，我們也一定能順利到下面！”
“你是說三家那個通緝犯？”景殊行問，關於和葉羌的幾次照面他都恰好不在場，都是事後聽他們說的。
“對！”雲升望向他，“你們三家有沒有這種祕術？可以打開人家的傳送節點什麼的？”
“你說的祕術我知道……”景殊行話到嘴邊又否定了，“雖然你是瞎蒙的，但這種傳遞人或物的祕術確實有，只是非常非常難修習，其中的精髓就在於你說的‘開啓節點’。”
“行了，你甭廢話，就說你會不會吧。”雲升催促。
景殊行白了他一眼。“會一點，僅限於找節點和開啓。”
“那不就得了？”雲升聳聳肩，“上吧小景，到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你他，媽是屬猴急的嗎？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景殊行不耐煩道，“首先，我找點找得不準，估計會花些時間。最重要的，開啓節點後因爲這段距離並不小，我們不可能一下就能到目的地，所以即使節點開啓順利進去，我們也要有人在邊上守着不讓入口閉合，直到我們都順利落地爲止。”
“那如果沒人守呢？”雲升問，“會發生什麼？”
景殊行嘲諷一笑：“被壓死在連結的裂縫裏，怕是可以直接屍骨無存。”
“我的媽呀？”雲升被嚇了一跳，“那……那要不你在上面守着，我到時候和八儀一起下去？”
“你想多了，我要是有這個能力我就上了。但……”他焦躁地捋了把頭髮，“維持入口需要非常強大的靈力，以我現在的水平根本撐不起來。”
雲升呆了呆：“那……”
“我來守。”
魁梧使徒的聲音突然傳來，嚇得他倆一個激靈，見回祿神色認真並不是在作假，景殊行摩挲了會兒下巴，“你現在的靈力儲備還夠嗎？”
他沒估計錯的話，在他們再次返回奉鹹寺前，回祿已經和十一面觀音造像戰鬥許多次了，顯然已經筋疲力竭。
“可以。”那邊回祿點頭。
“大哥，你量力而行，量力而行哈。”雲升見他這個狀態，有點怕他半路出事。
回祿卻搖頭：“你們動作快點，我這邊就不會有事。”
“這也說不準。”景殊行已經站起身，走向黑霧那邊，“你們掩護我，我去找黑霧裏面的節點。”
他剛說完，文狸就一馬當先快跑上去，雲升也趕緊跟上去，雖然他祕術一竅不通，但幫忙瞭望一下或者擋擋刀他還是能做到的。
很快，被打碎的十一面觀音像在黑霧的聚集下逐漸重歸一體，景殊行捻指做訣，飛快打出好幾個碧青色的靈力點，他動用了點使徒之力，那些黑霧在靈力點即將靠近時都消失了。
看來並不在胸腹部。
文狸的耳朵抖了抖，朝後望去，只見回祿已然採取行動，被烈焰包裹的大劍火舞一般旋身上前劈砍，都是威壓極強的招式。
回祿深深吸氣，即使竭力保持清醒，在接觸到黑霧後，他腦海中還是必不可免地受其影響。他感覺自己出招又慢了些，明明東西近在眼前，卻始終離徹底擊破又總是差那麼一點點。
“回……回祿。”
回祿扭頭，比他矮小許多的人型使徒結巴道，“你，你注意，力量，消耗，我們，需要你。”
“不會誤事。”回祿說完，再次揮刀砍向觀音像的頭顱，他數不清這已經是第幾次了，但只要下面的根基還沒被破壞，它就一直能再復原。
試探許久卻沒有結果的景殊行眼睛忽地一亮，隨即趕緊甩出去幾個靈點。
他差點忘了，這是十一面觀音，一共有十一種相，他很有理由懷疑，真正的節點就在那些個像裏。
造像主臉轉過頭，像是真正的菩薩像那樣脣紅齒白，慈眉善目，在觸碰到景殊行揮出的靈點後，它眉心的硃砂忽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回祿收起劍，他疾步過去，大手忽地掌住觀音像的頭顱，身上開始泛起耀眼的火紅，源源不斷的獨屬於回祿的力量正在朝眉心間的縫隙傳遞。
“進去。”他皺着眉，面色緊繃，“這裏交給我。”
他話音剛落，天上忽地掉下一位紅衣少女。
八儀跌坐在地，見順利回到奉鹹寺後她不禁看了眼手掌，又看向腳邊的長戈，就在她長戈的尖端即將斬下少女的頭時，領域連帶着少女一起驟然消失。
可眼下她無暇去管，見回祿在眼前，爬起來第一句話就是“我要救主公，怎麼下去？”
“你來得可太是時候了。”雲升道，“我跟小景剛開完節點你就來了，咱們趕緊下去救俞延吧！”
八儀望向回祿手裏的頭顱，頭顱眉間的裂痕越來越明顯，直直在下方生出一片混沌狀的黑霧。“是這裏嗎？”她問。
回祿點點頭。
“好。”
八儀一口應下，在衆人反應前已經縱身一躍，毫不猶豫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