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成爲萬人迷後我死遁了 >第8章 自渡
    方卿禾端詳着掌中銅鏡片刻,那張屬於南瑾陌的臉悄然出現在鏡面裏,黑的發,白皙的臉,豔的脣,反倒是自己的臉霧化在了鏡裏,成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方卿禾挑起眼眸,對上滿眼期待的南瑾陌,“姑娘是這銅鏡的主人,且收好這面鏡子,勿要隨地亂放。”

    南瑾陌上揚的笑僵在臉上,“可我噩夢連連,方先生,該如何脫困?”

    “鏡子確實還有這個不足掛齒的毛病,喜歡給主人預示些有的沒的,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方卿禾把銅鏡往南瑾陌塞了塞,他看着穿着名貴華麗的人,“姑娘就爲了這才專門上山來?”

    南瑾陌嘀咕着,“請先生保保我這條小命。”

    方卿禾勾起嘴角,“姑娘該是知道,授人與魚,不如授人與漁,求人幫助不如做這自渡之人。”

    “請先生教授所學於我!”話一出口,南瑾陌就後悔了,這方卿禾同自己僅萍水相逢,所謂的救命之恩,不過是方卿禾不屑動手,讓她出了風頭。

    看不出方卿禾的悲喜,他沉吟片刻,“既然如此,在下可以傳授所學給姑娘,不過姑娘也該向在下表明姑娘確有這個毅力與恆心纔是。”

    他見南瑾陌沒有接鏡子,往她手裏又是一塞,“姑娘還可用來防一防身。”

    這柳暗花明的一幕着實叫南瑾陌喜上眉梢,她接過銅鏡,“小女姓南,請方先生隨小女下山入宮。”

    “原是南國主,草民見過南國主。”方卿禾說着就往地上一跪,南瑾陌把他扶住,“方先生既然決定授教於我,對我而言便是尊師,這些俗禮在你我之間大可免去。”

    方卿禾笑起來,“在下還未答應國主之言,算不上國主老師,可在下曾聽先主暢言,說南與王宮藏書萬千,在下一介素衣只得耳聞,未曾得見實在遺憾。”

    “既然先生話到嘴邊,區區小事還算不上難事,我答應先生便是,先生現在可願隨我入宮?”

    幾番遊說,坐上馬車的南瑾陌從銅鏡裏打量着寡言少語的方卿禾,他衣袍盤扣緊密嚴實,看似漫不經心的表情裏全是慎重又戒備,有着和那少年相差無幾的警惕。

    “方先生,你見過先主?”

    聞聲後,方卿禾的眉頭微微擰了一下,“先主不是已經亡故了嗎?國主是要和在下討論一位已經亡故之人?”

    “先主曾在劍宗習得了一法術,不知法術可有辦法解除又或者重新獲得?”南瑾陌沒能從方卿禾那裏獲得丁點有用的信息,她自己卻又不得不仰人鼻息,受方卿禾左右,這讓她心有不甘。

    方卿禾揚了揚頭,抱着手靠在馬車壁內。

    “先主的那套易容術?雕蟲小技罷了,若是施術者身亡,這易容術自然而然地就地解除。至於再次獲得,叫施術者再施展一遍就好。”

    “主子,咱們到了。”聽到涼月的聲音後,南瑾陌瞟了方卿禾一眼,“方先生先暫且居於宮內,方便借閱書卷,你我交談也不需假借他人之口。”

    南瑾陌踩着馬凳下了馬車,擡眼看到匆匆跑來的高士郎。

    “高內侍,這位是本王的尊友,你擇一處安靜庭院,不可怠慢他人。”

    方卿禾慢悠悠地從馬車上下來,他對着高士郎彎了彎背,“有勞了。”

    南瑾陌遞給方卿禾一塊碧綠玉牌,“暢通無阻。”

    高士郎那張急得漲紅的臉,“主上,奴才就是來尋您的,您快快去上書房,那裏簡直吵翻了。”

    南瑾陌皺着眉頭,“因何而吵?”

    “先主亡故,這後宮的宮妃該殉葬的啊,就爲這事,大人們吵個不休呢。”

    南瑾陌悶悶地呼出一口濁氣,“高內侍,你先把本王的這位尊友安排妥當,本王這就去上書房聽聽他們的仁義道德。”

    南瑾陌走到上書房門口已經聽見層層疊疊的抽泣聲,聲音不大不小卻連綿不絕快要掀翻了整個上書房的屋頂。

    “必須殉葬!沒有子嗣就是對列祖列宗的大不敬!”

    “先主本就因爲那件事才收入後宮的,這是簡直是強人所難!”

    南瑾陌凌厲的目光從跪在地上的背脊橫掃而過,“你們吵得挺熱鬧,繼續,本王都聽着呢。”南瑾陌施施然地走到那張南珉隱曾伏案的書案坐下,她拖着下巴,盯着最爲義憤填膺的朝臣們。

    “繼續說。”

    她喟嘆着,這個爛攤子還是回到自己手裏了。

    四年前,她偷偷揹着南珉隱拉單臨溪去看雜耍。

    雜耍沒看完,半途就被人抓去當猴賣了。

    山高水遠,路途漫漫,頭上罩着麻袋的她每一口呼吸都上趕着前往末路,又悶又臭的渾濁空氣裏,她在聲嘶力竭的求救。

    她嗓子眼裏冒出的火把整條巷子給燒得一乾二淨,她叫得沙啞的嗓子堵住了,連同她整個人的思緒也徹底給堵上了。

    那裏的人滿腔異調,說着她聽不懂的方言俚語。

    直到血腥瀰漫,哀嚎遍野,她重新獲得光明,而那羣窮兇極惡的牙子牙婆早已身首異處。

    是個西陵境內的鎮子。

    有人屠盡了鎮子裏的人。

    固執地斷肢殘臂從屍山血海裏探了出來,直直嵌入她的腳踝,硬生生地捏青了她的腳,擦掉眼淚的她哆哆嗦嗦地握着火把,把所有的不堪回首燒得個乾淨。

    在四起的火海里,她見到了南珉隱。

    “哥!”南瑾陌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人撞上身披銀甲南珉隱,他身後的南與王軍全副武裝,氣勢洶洶。

    南珉隱全然沒有往日雲淡風輕之狀,看着滿身傷痕,衣不蔽體的南瑾陌,他咬着牙關,面色鐵青。

    南瑾陌後怕不已,望了望已經涼透的屍首。

    那場火勢發展迅速,燒光了方圓百里的密林。

    各方勢力對年輕的國主更是不費餘力的掠奪。

    南珉隱被單濟和趙入松聯手卸掉了南與王軍的兵權,南與王軍從此只認軍符不再認人。

    南與不得不補償西陵數以千計的銀兩,這筆賠償讓深陷內亂的西陵重獲新生,南與更妥協着接納了衆多無家可歸的西陵人,有不少西陵貴族因此進入了南與後宮。

    南珉隱看着滿臉擔憂的南瑾陌,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柔聲細語地安慰着,“小陌,別擔心,有爲兄在,一切都沒問題,只要小陌沒事就好。”

    南瑾陌的思緒重新回到那羣哭哭啼啼的宮妃身上,她生出了讓這羣哭鬧不休的女人殉葬的打算,可南珉隱那張溫柔又憂鬱的臉旁不斷縈繞在她的腦海裏,再大再困難的事,從未聽南珉隱抱怨過一句。

    “養着吧,也不是養不起,再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本王就成全你們,都退下去。”

    人聲如浪潮般褪去,“把那小童於冉給本王叫來。”

    “於冉見過主上,主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跪在地上的於冉梳着雙髮髻,乖巧懂事的溫順模樣。

    南瑾陌漠然地盯着裝模作樣的乖巧小童,她繞過書案桌往跪地的於冉走近,“煙柳寒院。”

    “咚、咚、咚。”一顆平和淡定的心在不急不緩跳動的聲音,南瑾陌走近於冉,“你這古怪小童,究竟是誰派來的?”

    南瑾陌掐起於冉的臉頰,小童臉頰的肉皺成一團,成了一團軟塌塌的肉包,小童右頰淺淺的梨渦塌陷在了肉包不起眼的角落裏,卻把南瑾陌心底的陰暗反覆捏皺擺弄。

    “回主上,於冉無父無母,一直生活在深宮庭院裏,沒有聽聞過什麼煙柳寒院。”

    南瑾陌背過身,手無束雞之力,四面楚歌的她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過一個。

    “關進御牢,嚴刑拷打,直到他說實話爲止。”

    “主上!”於冉的聲音穿透上書房的房梁。

    “南國主!”那抹淡紫長衫截住拎起小童的侍衛。

    “方先生!沒有通傳,不可擅闖上書房!”

    細長尖利的聲音隨後而來,氣喘吁吁的高士郎跑得快要斷氣。

    南瑾陌沉凝不語,盯着阻攔的方卿禾。

    “先生。”驚魂未定的於冉緊緊抓住這方卿禾的衣角不放。

    方卿禾低頭,和善的拍拍於冉的頭,“先生在呢。”

    “方先生,尚未得主上通傳,冒犯衝撞主上,該杖責五十,以示訓誡。”高士郎見縫插針的說出了口。

    “在下領罰便是,還請主上切莫因爲幾個噩夢,就罔顧人命,肆意妄爲。”方卿禾“撲通”跪地。

    “在下向主上討要這小童。若是主上能夠在離睽山取得女媧靈石,向在下證明主上的恆心與毅力,在下願意不吝賜教,將畢生所學傳授於主上。”

    南瑾陌抿着脣,半天沒有放鬆。

    離睽山正位於南與和北冽的分界處,那裏流民蕩寇層出不窮,勢力盤踞割接複雜,屬於兩不管的地帶。

    多年斡旋之下,南珉隱也只能勉強維持表面的平和,而方卿禾叫自己去那地方尋一塊只出現在書裏的靈石?

    靜能聞針落,空氣凝固了起來,隔了許久。

    南瑾陌屈着手指,抵在鼻尖,“本王答應方先生,即刻前往離睽山取靈石。本王念在方先生初入宮廷,對宮規尚且陌生,杖責三十以示告誡。杖責過後,小童於冉交於方先生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