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四人馬上接近離暌山山腳之際。
前方起了一層充斥着濃郁血腥味的薄霧,霧順着風勢卷着草地而來,眼見着滿地碧草瞬間枯黃衰敗,森林入口很快被薄霧吞沒,連同地上界碑都變得迷離。
南瑾陌同顧爾聲站上同一顆樹,涼月拽起翠微上了另外一棵樹。四人相互對視,確保各自位置,大家屏住呼吸,警惕地四下查看起來。
那片霧如急流般退去,露出層層疊疊白骨。
白骨森森套在破舊南與戎裝上,與各式兵器散亂在四周。
她的目光竟尋不得一處清淨,所到之處皆是嶙峋白骨。
明明只有寂寥山風颳過,她耳邊卻接連響起嘹亮的號角聲,響起氣勢洶洶的衝鋒聲,還響起了此消彼長的慘叫聲,漸漸地氣息衰弱,化成連綿不斷的哀嚎聲,最後山谷恢復了那片萬籟俱寂。
那份無力的屈辱化成無盡的憤懣。
她指尖狠狠陷入掌心,疼痛從掌心不斷傳來,刺激着她緊繃的神經。
接連踩過枯枝敗葉的腳步聲從她身後連綿不斷的傳來。
有人從森林入口而來。
見顧家軍死狀慘烈的顧爾聲擒住眼裏的淚水,“阿姊。”
最終,他整個人繃不住,在她面前抽泣起來,她輕輕地撫順着他的背,聲音輕柔溫和給他注入了力量,”小哭包振作起來,咱們報仇的機會來了。”
顧爾聲揩掉眼角的最後一抹淚跡,從後背箭筒裏抽出一支箭矢,上弦滿弓,與她並排而立。
映入眼簾的二十幾個排頭兵,卻身穿藍色的南與戎服。顧爾聲勒弓的手僵在半空,他困惑迷茫的看向她。
“爲何是我南與將士,而非北冽蠻夷?”
南瑾陌輕挑嘴角,她目光往山背後探去。
一絲驚喜雀躍語氣把他從遊離混沌中喚回。
“爾聲,藏在山後的人出現了。”
他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山還是那匹貧瘠荒涼的山,並沒有因爲她的話語,就真的額外徒生出個人,半個人都沒有。
箭矢“唰唰”突出林間竄起,從四面八方朝那二十來個身穿南與戎裝的排頭兵射去,頃刻間,那列排頭兵再無一人保持站立,紛紛跪着倒地。
密林深處,人頭攢動。
數以百計的南與將士踩着這列排頭兵屍首繼續向前,他們臉上帶着接近瘋狂的癲喜,腳步急切慌忙,踏起的滿塵黃沙根本阻擋不住他們的行徑。
他們的目標就是山前的金礦。
然而,彷彿憑空出現了一道天塹,把他們都擋在外面了,前行的南與將士全部停住了腳步。
爲首的人猛然停下了腳步,而身後的人來不及反應,鼻樑接連撞上前面那人的後背。
一股股狂妄的紅沙迎面朝他們撲來,落入地裏再紛紛沿着他們腳跟往身上爬起,他們全身受制,動彈不得的釘在地上。
“我怎麼動不了了!”
“這是什麼東西!好癢!”整個隊伍騷動起來。
紅沙從前向後把所有人都糾纏了一遍過後,又迅速潛入了土裏,沿着山脊折返回了那個滿臉刺青的男子身上。
這個動作像是一陣風,吹遍了這片烏泱泱的人羣。
一人接着一人,一隻胳膊擡着一隻胳膊,人羣裏再無半點聲音,所有人就這樣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南瑾陌那隻捂住顧爾聲的手顫抖不已,顧爾聲感受到了南瑾陌渾身戰慄,是難以無法抑制的憤怒,他擔憂發問道,“阿姊,您沒事吧。”
山前將士自縊的一幕,被她看得清楚,那三千千南與將士竟苦不能言,怒不能憤,如此冤屈痛苦的死。
她失控了。
“爾聲,絕不能放過他們。”
“阿姊,可我什麼都沒看到。”顧爾聲放下手裏滿弓,南瑾陌燃起熊熊怒火的眼裏,劃過一絲難以置信,而滿臉無辜的顧爾聲確實倒映在她眼中。
她用餘光又朝那山崖處瞟了一眼,她的的確確看到了他們,甚至連他們三人穿得什麼顏色的衣服,衣角紋得什麼花樣,她都能說道一番。
南瑾陌頓了頓,是服用了方卿禾丹藥的關係嗎?
可爲何顧爾聲看不見?
真摯的眼神表明顧爾聲所言不假。
“爾聲,他們藏在山崖的東南角處。”
顧爾聲蹲下身,拉滿了弓。
“這風向偏北方呢,阿姊,看我的!”
一支箭矢準確無誤朝褐衣女童射去,眼見箭頭要射穿女童,女童身旁一身白紗的阿棉毫不猶豫把女童推入黑衣花經懷中,阿棉用自己身體擋下箭矢,箭頭從前胸貫穿而出。
一縷白紗重重的從山崖高處跌落,重重地砸向地面,“咚”地巨聲迴盪在山谷間。
南瑾陌蹙起了眉,“爾聲,追。”
她側身越過白骨,伸手拔出遺骸骨節裏緊緊攥住的銀槍,兩抹影子交疊,朝北冽大營方向而去。
“涼月、翠微,你倆把他們同夥帶回去,同雷天益回合。”
“爾聲,他們兩人往山南去了,截殺他們。”南瑾陌攏了攏前胸的鏡子,是踏實安定的觸感。
南瑾陌抽出刺入骸骨的銀槍,奮力一擲。
銀槍當場就讓花經的整隻腳血流如注,骨頭破裂。
施了蠱術,放了蠱蟲的花經身體不如先前,何況他還揹着萬寄遙。
他艱難蹲下身,放下背上的萬寄遙。
“您不要信商穆騫那個男人,您相信北冽,您要藉助北國的勢力活下去,咱們聖教纔有光復振興的希望,您快跑!”
他臉色逐漸慘白,費勁得伸手去出腳上那隻銀槍,南瑾陌的手摁在貫穿腳背的銀槍上不放,她的力氣還不斷加重,幾乎要把人釘入地獄。
花經把南瑾陌視線擋得嚴嚴實實,好給身後萬寄遙留下一線生機。
南瑾陌面無表情的斜過頭,視線越過花經朝萬寄遙的背影瞄了一眼。
她收回視線,臉上不帶半點溫度,目光凌厲地掃向花經,“那就先解決你,再解決她。”
花經對着自己脖子上的一漆黑瓶子念起術語,一串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蟲沿着瓶縫有條不紊地爬了出來。
“你不該惹惱蠱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