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頭往無名的胸口悄悄蹭了蹭,蓬勃、有力的心跳聲震動地她耳朵有了迴音,她輕輕埋下頭,聽到了無名情緒變化的感嘆,她壓了壓上揚的嘴角。
或許,這次也該她活下來。
更漏深深,無名一夜假寐,而南瑾陌鬆開了已經攥了一整夜的劍墜子,背過身假睡。
門開關的聲音過後,四周寂靜,無名出去了。
南瑾陌從牀上撐起身,自己身旁沒有落下半點痕跡的牀單,她用手指擋住笑意,“沒勁,竟如此不解風情,鬧劇該結束了,真是期待啊。”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的琴面身上,移動了位置。
他喜歡琴?
南瑾陌回想着他看着身後那羣抱琴的男伶,那眼神確實有了幾分憤懣和不屑。
今日單臨溪休沐,看來她得找找單臨溪。
琴棋書畫,單臨溪比她懂得多了許多。
隨着大門的敞開,亮光迎面透射進屋。
頎長的陰影擋住了白光,“國主睡得還好嗎?”
這一瞬間,南瑾陌有點恍惚,無名究竟是不是那個揹她上山的少年,她揚起輕盈的笑,“託你的福,甚好。”
無名的衣袍刮到了桌腿,他從食盒裏端出膳食,南瑾陌盯着側身彎腰曲背的無名,他僵硬的肩聳得高高的,全身有着一股彆扭說不出來的生疏,“本王沒有在其他別院用膳的習慣。”
無名的手停頓在半空,“國主喜歡什麼。”
南瑾陌從牀榻上起身,蹬着繡鞋,擦過無名的衣袍,“像本王這樣的人,不能有任何喜歡的東西。”
她掃了一眼冒着熱氣的羹湯,“你自己喫,稍後本王會命人給你送琴來,是你喜歡的。”
“謝國主。”無名垂首立在桌旁,“今晚能見着國主嗎?”
“早點休息,別等了。”
升騰的熱氣裏,那個身影越來越淡,“她是知道了?”
垂下眼簾的無名看着面前的羹湯,失了神。
南瑾陌揹着手,湊在單臨溪身後盯着她一絲不苟地穿針引線,挑絲、壓線、引金、戳紗、刮絨,最後一片山河錦繡出現了三寸綾緞上面。
“主上?”
大功告成的單臨溪才注意到身後的南瑾陌,“長史,今日閒暇,怎麼突然想起繡花?”
單臨溪把手裏的花繃子放在一旁,“主上是久居深宮,不問世事?這將軍府搞了一出爲主上慶祝生辰的拈花競比。”
南瑾陌心頭好奇,叫涼月拿來一個新的花繃子,“那着頭獎可是何物?”
單臨溪給南瑾陌穿好針,遞給她,“與主上共度良宵。”
接過針線的手指扎出血了,血珠落在了白色的綾段上,“本王怎不知道?”
單臨溪笑出聲,“是同案同食,臣記錯了,罪該萬死。”
南瑾陌掐了單臨溪的腰一把,“姐姐還嫌我那後宮不夠亂嗎?”
單臨溪神祕兮兮地湊在南瑾陌耳邊,“聽說小陌最近有了一新晉侍臣,寵得不行,後宮所有人都肅清了。”
血暈開成片,南瑾陌對着光舉起了花繃子。
“連臨姐姐都聽說了,看來這事倒滿不住了,他人喜歡琴藝樂理,本王得投其所好,才能斬獲芳心,知道臨姐姐精通琴棋書畫,得指點指點本王。”
南瑾陌坐在馬車上,摩挲着勒起紅痕的手指,“這附如風雅之事,確實不大適合本王呢。”
涼月捧着那落上一滴血珠的花蹦子,“主子,您確定要繡花嗎?您不是最討厭這女兒家的玩意兒嗎?”
南瑾陌拿手拖着下巴,“可那人不是喜歡嗎?”
“主子,您真的喜歡上了那位?”
南瑾陌咂咂嘴,“看着像嗎?”
涼月若有所思地盯着手裏的花蹦子,“外人或許覺得主子您喜歡的,有幾回奴婢看着都差點以爲主子您是喜歡的。”
不過就是她演的,沒成想竟是他人當真了,可惜沒能騙過無名,她輕笑着,“曲譜送到秉象閣了吧。得叫他按着本王知道的曲子彈,否則失了控,再次搞出幻境,就麻煩了。”
一夜間秉象閣所有的宮俾太監全部暴斃,南瑾陌皺着眉頭跨過一具具驚恐萬狀的身體,她回頭就望到了淡淡勾起嘴角目送她離開的無名。
“國主是位值得在下認真對待的女子。”
“無名也是本王最喜歡的男子。”
南瑾陌滿眼愛意,眼見着無名的臉漸漸被緋紅纏滿,紅得臉像極了這片瀲灩的朝霞。
南瑾陌合上手裏的曲譜,手指壓在墨蘭色的封皮上。
南與調。
風渡連夜晚舟,孤身影落拓寒,我無眠有心同君意,同飲悵惘斯人醉,搖櫓慢,對窗吟,聲聲低嘆時光短。
月光溫,鏡花存,忠烈青史,傲強孤勇,快意策馬,高歌蒹葭,雲騎凜凜折戟,無愧英魂守山河,傳聞留永定長寧。
幼時,南珉隱唱給她聽,哄她入睡的南與永樂調。
她還沒有把哥哥救回來,又怎麼可在此喪命?
新的琴已經堆滿了院落,其中一隻琴引起了無名的注意,整個琴面呈深褐紅,帶着歲月的滄桑,全身佈滿時光侵蝕的痕跡,斑點和牛尾紋遍佈琴面。
名,赤微。
無名指節撥動琴絃,琴音輕盈靈透,不同於之前的沉穩蒼勁。若那一新一舊的兩個琴音作較,前者則是明豔熱情的少女,後者便是睿智儒雅的耄耋老人。
無名看了看層層摞摞的琴譜,最上面放置的就是那本南與調。
他笑了笑,那便依她一回。
南瑾陌繞過屏風,聽到了輕悅的琴聲,是南與永樂調。
屋內那身灰袍的手指落在了琴絃上,綻放了鮮豔的傳奇。
無名沒有想到她來得這般早,一股莫名雀躍興奮突然佔據了他理智的上風。
從第一個音階起,開始偏離遊走。
□□短劍,揚鞭策馬。蒼穹浸染,血色連綿。
巍巍天地,九江迴腸,歌舞昇平,太平盛世。
黃金臺上鐘鳴鼎食,飲酒吹簫,她於廟堂之上共襄盛舉。
“南與無疆,天下安定,衆卿能安飲一杯否?”
她雙手捧着鎏金四垂耳鼎樽,先舉了起來。
在場的勳貴甲冑見之,紛紛效仿,“南與有吾主,爾等自結成離暌列陣,就地操練,抵禦外侮,願盛世之與吾主,永享春秋萬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