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回先主祕密的菀萼死在了宮內，讓她的心沉甸甸地疼，泠音在海底，而南珉隱呢？藏在了哪裏？
喉嚨成了乾涸的河牀，好渴。
她伸長手臂去夠放在牀櫃上的茶水，發現自己的手掌已經纏上厚厚的紗布，暴露在外的手腕和小臂上落滿了斑駁的紅痕。
她收回手，看着自己已經穿得妥帖整潔，衣釦扣得嚴密細緻。呵，這個人還真是，一本正經。
她隱約記得，那人連衣袍都沒有脫。
想到這裏，她的臉頰瞬間發燙了起來，自己真不是故意要侮辱他，就在她思考着該如何面對他的時候，門從外打開了。
“國主？您醒了？”
秋冥臉上多了幾分柔和的親切，他朝她走近，擡手遞給她桌上擺到溫涼的茶，“口渴？”
權衡利弊過後，南瑾陌展開一個明媚肆意的笑，兩顆小虎牙招搖又囂張，順手接過他手裏的茶水。
“想要什麼，本王賞。”
秋冥歪頭盯着南瑾陌半響，他的心口像是被淬了毒的刺扎到麻痹了神志，她就是吸飽了人血，而恢復生機，妖冶勾人的薔薇。
他有點後悔，“國主只給在下了一個不走心的笑，作爲在下辛苦一整晚的回報？”
南瑾陌擡高手臂，小口抿着茶水，遮掩不自然的尷尬，她瞄了面色平淡的秋冥幾眼。
水喝完，她該走了。
南瑾陌赤腳踩下牀，身體撞過牀櫃，晃落了上放的繡貼，“咚”地一聲讓南瑾陌停下腳步，秋冥先一步彎腰拾起，“坊間爲了給國主慶生而組織的拈花競比，在下湊湊熱鬧，給國主刺了一副。”
南瑾陌轉過身，朝秋冥伸出手，“你還真叫人刮目先看，就沒有你不會的事。”
秋冥埋頭壓住笑，把刺繡給了她，“在下以爲國主會嘲笑奚落一番。”
南瑾陌的視線落在白緞上躍於雲巔間的鶴羣，那隻領頭的鶴頂上的那抹紅格外醒目。她手指從繡面背後摸上去，是她落在白緞上的那滴血，別緻的生辰賀禮，她喜歡。
南瑾陌把繡貼攏在手旁。
“本王爲何要奚落嘲笑你的手藝？每一門手藝技巧都值得尊重，不該受到世人的評判苛責，每個人首先得肯定自己，其次才能接受他人賦予的身份、地位，最後纔會穿上世人評判的袍子。”
看來，她找到如何掩人耳目走昭願寺，去往海底的辦法了。
“送本王的？”
秋冥微微避開了南瑾陌灼灼逼人的目光，他臉反而開始泛起紅，他捂着下巴，“本是恭賀國主生辰的禮物，國主不嫌棄，能喜歡，自然是好的。”
大門再次關上，秋冥拿起桌上她留下的空茶杯，慢悠悠地續上水，他貼在南瑾陌嘴脣碰過的茶沿上，“我只想知道自己在你眼裏是個怎樣的人而已。”
“主子，已經準備妥當了。”涼月給南瑾陌捏着肩，豆麗舉着燭臺走近，“主上，您不休息片刻？您已經連着幾日都宿在上書房了。”
南瑾陌合上眼，“本王明日辰時從南宮門出發，花車遊行，與全城百姓同慶本王生辰幸事，現在回尚德宮。”
“主子，秋冥大人像是出宮了。”涼月給南瑾陌披上大氅。
南瑾陌斜睨了涼月一眼，“平素也沒見你給旁人多個嘴的。那傻子不識路，若是被藏在外面的騫陽盟的人發現，涼月，你提頭來見本王。”
南瑾陌想了一下，朝涼月擺擺手，“本王親自去抓他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回來。”
天還灰濛濛的，披着珊瑚紅內嵌雪絨大氅的她慢悠悠地盯着那個身穿青羅長袍的秋冥，寂寥的風颳過護城河，她拉緊了自己的大氅跟着秋冥，走到了街道的盡頭。
春風樓。
南瑾陌遙遙地看着大排長龍的隊伍，目光落在酒樓牌匾上，“哥哥，若是你也面臨我這般境況，又會如何？妹妹只希望這回，真的能夠找到你。”
秋冥驚訝的聲音從南瑾陌耳側掠過，“國主？”
輕快聲音打斷南瑾陌的悲愁，她壓着盛怒，“你不是找不到路嗎，怎敢跑到這裏來？隨本王回宮。”
“是不是在下買了山楂糕給您，您就會高興了？”
秋冥先把南瑾陌拽進人羣裏。
“不過在下確實沒想到這裏的人會這麼多，聽涼月姑娘說，國主每天都要喫，可在下來宮裏許久沒見着姑娘買給國主。”
南瑾陌扭住他的衣袖扯了扯，紋絲不動。
算了，這次由他。
“這家酒樓換了廚子後，那口味不是本王喜歡的。就沒喫過了。還有就是你再亂跑，本王把你腿打斷。”
秋冥探頭往人羣看去，輕笑起來，“好，國主大人，在下定緊跟您。既然這家山楂糕已經不合您口味了，以後別再來了。”
南瑾陌沒什麼心思想身後的人因何而笑，只想買了趕快離開這裏，“來一品山楂糕。”
冒着熱氣的外皮裹着細碎的糖精，還有幾分燙手，南瑾陌雙手捧起一塊山楂糕，咬上了一口，她側過臉看秋冥。
山楂磨碎的熱醬在舌尖化開，秋冥的聲音從她耳側刮過，“國主，錢袋剛剛被人順走了。”
南瑾陌嚥下嘴裏的山楂糕，瞟了一眼手上那個已經有了缺口的山楂糕，她抽了一口氣，把山楂糕往嘴裏塞。
她抓住秋冥從人羣裏竄出，“和你在一起，就沒什麼好事，本王好歹堂堂一國之主，竟因爲一塊山楂落到這個地步。”
秋冥扯過她，兩人藏在了一處死巷裏，“躲一躲。”
靠在牆上的南瑾陌整顆心撲通撲通還沒有從剛剛落荒而逃的情緒裏出來，秋冥側過半個身把她擋在自己身後，他低下頭看着她，“國主，可是埋冤在下？”
南瑾陌用指腹蹭掉嘴角的山楂醬，“可不是嗎？本王何時如此狼狽過？”
“國主大人，在下好像給您說過，在下可以保護您的，在下看您帶着面具，您不狼狽嗎？如此逃避躲藏在這面具之下，不如先一步主動回擊，扼住他人咽喉。”
秋冥貼在她面具的右側臉頰處，咄咄逼人的氣息從面具上的眼眶裏勾住了南瑾陌上翹的睫毛。
南瑾陌擡眼，第一次仰視他。
孤傲獨絕的壓迫感讓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