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陌懶洋洋地挑着眼,“牆角有人。”
南瑾陌枕着那隻手臂有些麻了,她翻了個身,朝內側臥睡,她睏意上頭,“今晚你可以不用睡腳榻。”
秋冥思量再三,輕手輕腳的上了牀,他緊繃着身子夾着胳膊,躺在了南瑾陌留給自己的那半邊牀蓆,他聽到她細細的呼吸聲,她該是睡熟了。
清淡的木梔子的香氣隱約留在枕頭上,他伸出手指撥開壓在枕頭上的長髮,這時南瑾陌似乎睡得不大舒服,她翻了個身,兩人正面相對。
溫熱的氣息迎面撲向他,眼前的人與腦海裏模糊的人影相疊起來,人影逐漸清晰着,他確定見過她,心底甚至對她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感。
隨之而來的噴薄而出的炙熱,一瀉而下,他手背的青筋暴起,過後才覺得那股濃郁的欲/望釋放了些,他靜靜地盯着她的側顏看了片刻,輕嘆一聲。
絕情丹也不過如此。
秋冥輕聲笑起,悶聲從鼻腔裏傳來,南瑾陌聽得迷糊,她捏了捏自己脖子上的劍墜子,軟綿綿地扯了半響,手心空蕩蕩地朝人揮去,”大膽狂徒,休想殺我。”
秋冥看她說完這句後見她把頭埋進了枕頭,他接住她那隻落下的胳膊,而南瑾陌繼續沒心沒肺的沉睡了,他終於用自己冰冷的脣貼了貼她滾燙的臉頰,對着她輕聲耳語。
“知道你過得小心翼翼又很是辛苦。我在,以後你莫怕。”
秋冥把被子替她掖好,推門出去。
白日當空,秋冥用手遮了遮那片刺目的冷光,渾身不大舒爽,自己的衣物上沾滿了不可告人的祕密,他見着遠處有着幾個不斷徘徊的侍婢,他招人近身,“南國主歇息了,我想沐浴解乏,勞煩你下去準備。”
侍婢低着頭無意的瞄了瞄俊朗少年的溫潤眉眼,竟莫名面紅耳赤了起來,“大人請隨奴婢來。”
秋冥頓足頷首,補充道,“南國主瞧着你們海底的服飾奇特,想親自穿戴,你多備幾套送來她房間,連同我們幾人的服飾也勞你一起準備。”
“奴婢這便告知御行郎大人。”
南瑾陌美美的睡了一覺,伸手往牀邊探了探,發現外側冰涼一片,人早就離開了,她整個人瞬間從混沌中驚醒過來,門外響起涼月的聲音,“主子,奴婢這就進來給您梳洗。”
“進。”南瑾陌穿着單衣坐在牀沿邊上,她晃着雙腿,見着進門來的涼月穿着海底的服飾,梳着發錐髻,白羅紋緞錦裙外面套着黑紅相見的圓領對襟小短褂,袖口和裙邊都鑲繡着成片的浪卷和花瓣,長長的白色流蘇沿着袖口和裙邊的繡紋翩翩墜下。
“這身倒是挺適合你的。“南瑾陌毫不吝嗇的誇讚着,涼月咧嘴笑起,她雙手捧着一套服飾,“主子,御行郎大人給您準備了好幾套,您選選。”涼月側過頭,讓身後捧着其他幾套衣服的侍女進了門。
南瑾陌喜歡鮮豔的服飾,“就你手上那套吧。”
大紅色的錦繡百褶裙,袖口和裙襬由金銀絲精細的紋繡着蛟龍捧月桂,紅色的流蘇順着紋樣而搖擺,而那間披金鑲銀的小短褂穿戴在身,更顯得南瑾陌像是即將出嫁的新娘,“這怎麼這麼像要出嫁的樣子?”南瑾陌對着銅鏡裏的涼月嗔怪着。
涼月用南瑾陌最後的那縷長髮纏上一支鏤空的金步搖,涼月尋着恰當的地方便把那支步搖插了進去,南瑾陌蹙眉,晃了晃腦袋,步搖與珠釵碰撞,銀飾又同流蘇纏繞,南瑾陌只覺得自己滿頭叮噹作響,“他們這是瘋了嗎?涼月,拿些下來,這頭重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涼月隨手取下了幾隻,南瑾陌晃了晃腦袋,似乎輕了點,見涼月並不打算停手,“莫非還差一方紅蓋頭?”
“主子,您莫要逗奴婢笑了。”轉眼間,涼月把中間鑲着鮫珠的銀飾戴在了南瑾陌的脖子上,“主子,這纔算是大功告成。”
南瑾陌擡了擡胸口的那顆鮫珠,鮫珠倒沒有昨日那顆大,倒是這銀飾吊在脖子上可真是沉,“這白禮行葫蘆裏賣得什麼藥?”
“御行郎大人說,既然來了這海底,還是要入鄉隨俗,咱們也都換上了這海底的服飾。”涼月正了正南瑾陌臉上的面具。
出了房間就看到等候多時的另外三人。
無妄一身新的灰青僧袍,單手手捏着由小鮫珠串起的佛串,口裏唸唸有詞。
襲楓儀的衣着比涼月的稍微複雜些,她見着南瑾陌出了房門,晃着一頭繁複的頭飾連蹦帶跳的朝南瑾陌奔來,襲楓儀神情激動,滿臉春風,一把抱住南瑾陌,“南姐姐,那些鮫人好厲害,我要帶他們回西陵。”
其實襲楓儀說了什麼,南瑾陌後面也沒大聽到,她的目光落在秋冥身上,他明明穿着普通的藏青左襖圓領上衫,黑白相交的螺紋外褂,下身爲同色系的織布大褲腿長褲,可他偏偏在腰間繫上了一條純白的腰帶,看得格外扎眼。
腰帶南瑾陌認得,就是她把那個空錦帶紋在背面的那根。
也不知怎地,秋冥看她的眼神像是多了幾分柔和,或許是現在的她已經習慣了這海底刺目的白光,覺得秋冥身上的光變得柔軟了不少,那光好似那一日在霧靈山的少年,他肩披柔光卻刀刀戳進了她的心扉,是奪了她的魂取了她的命的神明。
這時,易惲才緩緩從人羣中出現,打斷了南瑾陌的胡思亂想,“既然南國主欣然接受,還請隨小人前往宮殿,吾主等候各位多時了。”
海馬悠哉的駛向宮殿內部,南瑾陌撩開了車簾,遠遠瞧見瓦藍宮牆,左右兩側威嚴石獅守護已是歷盡千年海水侵蝕的蒼莽歲月。
白玉當梁,琺琅爲瓦,飛檐翹角,墨玉爲匾,寂寥深深,進了殿內,只見着內柱都是由硃紅漆粉刷上下,雕刻着一條條迴旋盤繞,栩栩如生的入海蛟龍。
地鋪琺琅彩,內嵌金鑲玉,鑿地爲浪,朵朵海浪層層疊疊,氣勢磅礴。
此時,殿內已經擺好了幾張酒案,桌上放着琉璃觴,碧玉樽,金玉盤,食如畫,酒如泉。兩名模樣美豔身着鏤金挑絲繡蝶落紗裙的歌姬正掩面斜抱琵琶半臥在一左一右的榻上。
中間正正坐着一位豹頭環眼,臉上絡腮鬍,聲若巨雷,氣勢如虹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白禮行。
白禮行腔若鳴鐘,“南國主遠道而來,本王招待不周,還望南國主海涵。”
“白國主客氣了。”在侍官的引導下,白禮行坐於主位,南瑾陌坐於主位右側,秋冥、襲楓儀、無妄依次落座。
“本王先自飲一杯,恭迎南國主。”白禮行說罷,拿起手旁的酒樽一飲而盡。
南瑾陌昨日在易府便見識過了這冰鎮過後的酒水,哪怕極其不願意在大冬天的喝冰,她還是佯裝熱情大方迎合,“白國主客氣,我這次前來其實是希望你我兩國能結爲秦晉之好。”南瑾陌說完,拿起桌上透着涼氣的酒樽,小小地抿了一口邊緣,隨手便把酒樽悄悄地放在了手肘邊。
白禮行笑容就定在了臉上,“既然如此,本王還請南國主多在海底逗留幾日,一來你我若作爲盟友就該相互瞭解,二來好讓南國主熟悉這海底居民的民風習俗。瞭解過後,南國主再做決定也不遲。”
“白國主都如此建議了,本王便依從安排便是。”
白禮行爽快的大笑起來,“光顧着說話,竟忘了這本是爲南國主接風洗塵之宴。”
禮官站在廳內,“傳菜!”
份份冒着熱氣的熱菜依次傳了上來,南瑾陌在左挑右選下,挑起一片薄如蠶翼的魚燴,她小心地放進了嘴裏,來自海洋饋贈的鮮美在舌尖上炸裂。
涼月遞給她一盅已經溫涼適中的鮮蝦羹,她仔細的舀起一勺,拿盅壁刮平手裏的羹肉,她鼓着腮幫子又賣力的吹了吹,再送一點進了自己的嘴裏。
南瑾陌提着玉箸往這道菜戳了戳,往那道菜掇了掇,白禮行似乎一直在盯着她,“這些不合南國主胃口嗎?”
她啃着玉箸,“白國主此言差矣,乃是昨日在府上喫過一回,感覺與岸上的大爲不同,這些玉盤珍饈每一道都讓本王一時間竟難以抉擇,讓白國主笑話了。”
南瑾陌的眼底也不斷地回望着白禮行,他似乎沒有怎麼動筷子,難道這些食物有問題?
白禮行見她終於進食,鬆了一口氣,舒快的痛飲了一杯。
南瑾陌見白禮行自飲了一杯,看來這酒沒有問題,她的手肘一推,酒樽裏的酒潑在了南瑾陌的長裙上,酒樽摔落在了地上,南瑾陌”騰“地從桌案上站起,站在衆人身後的侍女魚貫而來,趕忙替南瑾陌侍弄乾淨。
侍女替南瑾陌重新斟滿了酒,南瑾陌警惕着注視着這幾名侍女,侍女卻有意無意的擋去南瑾陌的視線。這時,白禮行再一次舉起了酒樽,勸在場衆人飲酒。
南瑾陌舉起了酒樽,她抿了抿邊緣,最後她整個人眼前一黑,手中的酒樽摔落,酒水灑落。
還是場鴻門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