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成爲萬人迷後我死遁了 >第105章 千燈
    從銅釦裏冰涼無情的傳出,門開了。

    揚起舊塵的風嗆得秦舒煜喉管刺痛瘙癢,他連着咳嗽了幾下。

    眼前的場景在這片揚塵裏變得清晰,無數盞靜默寡言的蓮燈,在光亮與黑暗中交替出現,它們高低起伏盤踞在這間不大的廟宇內,宛如一片暗淡無光的星河。

    在這條星河的盡頭,有着一尊盤腿靠坐的神像,

    神像右手手心攤放着一座佛蓮燈,左手撥珠捻串。

    這看着慈眉善目的神像,該是傳說中的仙翁。

    秦舒煜幾步掠過腳底的佛燈,落在了神像跟前。

    他注意到了仙翁手裏的那支佛蓮燈。

    此燈象徵着受祈福者的生命狀態。

    以祈福者的血爲引,方可知道受祈福者的狀態。

    這東西還真是噁心,可他好像也別無選擇。

    秦舒煜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的落在仙翁掌心的佛蓮燈裏。

    真慢啊。

    原來這就是生命從體內流逝的感覺。

    她當時一定很害怕。

    血滴盪開的波紋往內壁敲擊着,搖曳着,攪亂了所有的理智,秦舒煜單手捆好了手腕的傷口,他拿起火摺子點燃了那朵佛蓮燈上的燈芯。

    他願以血供燈千盞,哪怕冥海無邊,長夜漫漫。

    哪怕他油盡燈枯,形銷骨立。

    哪怕供燈只剩一盞,他願爲她照亮,讓她捱過無盡黑夜。

    請他的南南一定沿着他給她照亮的,這條燈火通明的路走,回到他身邊。

    火光如一條狂妄的巨蟒,一路叫囂着點燃了整個屋子的燈,數以千計的佛燈,搖曳起的暖黃像是簇擁而起的花團,是她明媚耀眼的笑顏。

    秦舒煜覺得身體稍稍暖和了些。

    佛蓮燈的燈芯卻在地面上全部的蓮燈亮起之時,滅掉了,像是有人掐住了燈芯,滅得倉皇突然。

    秦舒煜沒有血色的臉多了幾分驚慌。

    他再次嘗試着點燃燈芯,發現自己的手抖了起來,燈芯勉強燃了起來,他卻害怕了,目不轉睛地盯着那絲微弱的火苗。

    他怎麼把希望寄託到了這種故弄玄虛的東西上面?!

    自己太可笑了。

    靠在神像旁的他盯着佛蓮燈看了許久,地面上由血爲線勾勒成畫成圖的地圖,呈現出來的是東吳國的地圖,他知道她藏身在東吳國,可東吳國可有三個南與那麼大。

    從何找起?

    這糊弄人的東西!他瞟了仙翁手心的佛蓮燈。

    又滅了?!

    他湊近佛蓮燈,發現裏面的血已經乾涸。

    不過,他既然知道人身處何處了,好像並不需要繼續供養這盞以血爲食的佛燈了。

    可這盞是,徵着南南的生命力的佛燈……

    他卻鬼使神差地咬開手腕纏繞的繃帶,“明知道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可就是讓人止不住的去念想,任憑心中雜念叢生。人啊,真是奇怪得很,又愚蠢可笑得很。”

    他的血再一次落滿佛蓮燈,她不能死,這盞象徵着她生命力的燈永不能滅。

    微弱的火光是他殘存的理智與情感,它在秦舒煜心間苟延殘喘着,是他心底隱祕的渴望。

    秦舒煜終於心滿意足的垂下頭虛着眼,無力的靠坐在了地上,這比他想象中費力多了。

    原來,她在風縱城。

    是東吳國的王都。

    那個魚龍混雜的王都。

    她沒死。

    果然沒死。

    至少這一刻他還是受到神明庇佑和眷顧的。

    秦舒煜心頭煩躁着,慌亂着,少許的竊喜又在盤根錯雜間茂盛生長起來。

    “哐當”的清脆聲在秦舒煜背後竄出。

    在沉寂與黑暗裏。

    所有搖曳不定的蓮燈在那聲過後統統熄滅,整個廟裏被漆黑填滿,接連響起“噼裏啪啦”的聲音。

    聲音匯聚在他四周,所有的燈碎成了無數瓣。

    炸裂的碎片如水光迸濺在黑暗裏,它們帶着凌冽的寒光往地面,往四周的牆壁,往高處的屋樑碾壓過去。

    碎片割破了秦舒煜的臉頰,細微的刺痛在臉頰上流淌,血的熱氣在揮發,秦舒煜感覺自己的精氣在這漸進的破碎聲裏消耗殆盡。

    果真不該相信這些神說。

    可是這神明是在試圖告訴自己什麼嗎?

    南南命不久矣?

    真是荒謬可笑。

    殘存的僥倖還佔據上風,他忽然感覺自己身上負荷千斤,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他窒息,他像是在乾涸的地面苦苦掙扎的魚。

    頭昏腦脹的人踉踉蹌蹌踩過滿地碎片,他努力往外走去,這地方實在太過詭異古怪,毀了這裏,嚴禁誤入。

    秦舒煜揮袖,費力的推倒了岌岌可危的牆,捲起的塵土遮住了他的眼,在灰塵裏那尊憨態可掬的仙翁已然立在那堆破敗的坍圮的砌牆間,他慈眉善目,巋然不動的漠視着打破禁忌的秦舒煜。

    秦舒煜靠在垮塌的半扇門上,勉強恢復了神志。

    眼前那片飄渺紫霧變得稀薄了不少。

    天色已經泛白,他感覺自己在裏面不過待了片刻,竟已經一天一夜過去了。

    在狼狽中,他的發冠散落,長髮垂落。

    他清晰看見垂落在肩上的發。

    發白如雪。

    以陸定青爲首的東宮衆人,靜靜地佇立在那片紫霧下,他們靜默着像一片黑影重疊的密林。

    一個披着白雪的輪廓在紫霧裏變得逐漸清晰。

    那人發白如雪,面色蒼白,身着白衣,像一具從冰天雪地間走出的沒有靈魂的軀殼。

    秦舒煜感覺自己頭很重,腳底踩着棉花。

    短短几千步,他似乎走了很久。

    他穿透了那片紫霧,迎面就看見了等候多時的陸定青,沒有溫度的語調響起,“回東宮。”

    陸定青抽了一口涼氣,“殿下,您的發……”

    “孤知道。陸定青。”

    “下臣在。”

    “搜遍風縱城的,茶肆酒驛,港口碼頭,商鋪當行,醫館客棧,地面上的,還有地底下的,能藏人的,反覆搜。”

    秦舒煜合上疲憊的眼,揉着自己的額角,一字一句,充滿滄桑與無力的懊惱,“孤怎麼能忘了,風縱城可是男人的歡樂場,還得搜花樓月館,煙花柳巷。”

    陸定青沉默着,聽着秦舒煜循循細說,“以及東吳王宮近日新入的秀女、宮女,也要留意。”

    “孤執掌權勢,有心重新摸查各國人口戶籍情況,乃至王宮內女眷的數量。以此做好具體方針,稍後孤會以皇室名義,向各國國主發聯函,明白了吧,陸定青。”

    “可殿下,下面的人未必知道那位樣貌。”

    秦舒煜人輕飄飄的,頭卻重得昏沉,他不太舒服,他知道南南自然不會以真名示人,聲音殘破嘶啞了不少,“名字裏帶,駱、梨二字的長得明媚妖豔的女子,便留下畫像。”

    矯輦搖着秦舒煜昏昏欲睡,他昏昏沉沉的進了夢境。

    怒不可遏的南瑾陌衝到他的眼前,揚手一記耳光把他打得整個人徹底木楞了。

    “你就是個騙子!從頭到尾就是爲了你自己!

    我等你一月有餘,爲何你遲遲不來!

    從此以後,你我一別兩寬,永別相逢!”

    這話,聽着還真是耳熟。

    她生氣了,沒關係的,自己好好哄哄她啊,可人別消失不見啊。

    秦舒煜擡手想勾住她的手,卻抓了個空,而她的影子最後化爲一縷青煙,隨風散去。

    他驚得一頭冷汗,睜開眼睛,已經看到東宮的門額。

    葵安彎着腰供秦舒煜踩背下了矯輦,“殿下,渝王爺昨日便在宮內等您了,奴才怎麼勸,王爺都不肯休息,說是自己還有一密友非要見着殿下您本人才肯罷休呢。”

    葵安見着秦舒煜已是白髮披肩,滿頭冷汗,面色蒼白,趕緊遞來一張軟帕,“殿下先擦擦汗。”

    秦舒煜站在門前,接過那張燙熨的溫度適中的熱帕,他墊了手帕的一方角,點着額上的汗,“你說渝王來了,還帶着自己的好友來了。”

    怎麼感覺有一股興師問罪的味道。

    他把手帕拋給葵安,幾步進了大門,“客人不請自來,小惟可有把人給孤照顧好了?“

    坐在堂內的秦渝惟正百無聊賴的看着地板發呆,他聞聲擡頭,一改剛剛昏暗沉悶,揚起充滿活力的笑臉,“皇兄,您可算是回來了,聽您宮內的人說,您去了趟紫、宸……”

    秦渝惟見着滿頭白髮的秦舒煜,話硬生生地斷了,“皇兄,您的頭髮怎麼,莫非那紫宸殿內真有食人精髓的妖怪?”

    秦舒煜悶頭“嗯。”了一聲,看見那抹藍色帶着渾身的盛怒,怒氣如炸開的刺,根根直衝自己扎來。

    這藍毛果然是聞聲趕來,找他興師問罪了。

    白扶光下手很重,幾下把精神恍惚的秦舒煜打得眼冒金星。

    “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就是踏在她的屍體站上了統治之位!你這僞君子!”

    白扶光怒罵着,每一拳都毫不客氣。

    秦舒煜沒還手,“之前在海底打了你,現在挨你幾拳,你我算是扯平。”

    白扶光更是氣上心頭,“我來不是聽你說這話的。”

    秦舒煜撐起那雙裝滿迷離的眼,他不大明白白扶光的意圖,“你所謂何事?”

    秦渝惟拉開白扶光,“你不是答應好的,不動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