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綠色的小球蹦蹦跳跳,散落一地。
“信子?”
雪兔半蹲下來,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信子垂着頭,長髮從肩膀滑落下來,看不清表情。她跌坐在地上,擦破的膝蓋滲出血絲,卻一語不發。
抱着一堆網球拍的桃矢從拐角轉過來,看到這麼一副畫面。
“信子?”桃矢說,“雪兔?”
“剛纔我撞到了信子,她的膝蓋受傷了。”雪兔說,“桃矢,能麻煩你把這些東西送到倉庫去嗎?我先帶信子去醫務室。”
桃矢一眼掃過信子膝上的傷。
“這倒不是問題,交給我吧。”他說。
雪兔攙扶起摔倒的信子。不知她是不是跌得有些疼了,垂着腦袋始終沉默。
他俯下身,撐着膝蓋去看她。凌亂的髮絲掩蓋下,她眼中的水光若隱若現,眼圈微紅,好似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他不免柔聲道:“信子,你讓我看看傷口好嗎?怎麼回事?”
信子擡起手背飛快地抹去眼角溼意,搖搖頭,咬住脣不說話。
雪兔無法,只能說:“那我先帶你去醫務室。”
今天只有上午四節課,下午就放溫書假了。此時校醫早已下班。雪兔輕車熟路從旁邊的消防箱底部摸出鑰匙打開醫療室的門。
信子坐在牀上,出神地盯着他的側影。雪兔從櫃子裏拿出酒精棉和碘酒。
“可能會有點痛。”他說。
傷痕是在地上摩擦出來的創口,翻卷的皮絞着血絲。
雪兔蹲在她的腳邊,拿着酒精棉,一點一點清理傷口沾上的灰塵與黏連的碎皮屑。
信子緊咬住下脣,揪緊牀單。
醫護室裏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道。
“今天回去洗澡避開這個地方,不要泡澡了。”雪兔叮囑道,擡眸就看見信子直勾勾盯着自己,笑問,“怎麼了?”
他沒有站起來,就着蹲下的姿勢。曲起的指節推了推滑下的眼鏡,問道:“你不開心的原因可以告訴我嗎?”
信子注視着他,眼底的水光再次浮現,隱隱有凝聚成霧落下的趨勢。她抿起脣,委屈極了,像是迷路的小孩似的朝雪兔伸出手去。
雪兔握住她的手,放在膝上,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側腹帶着弓道練習留下的薄繭,輕而易舉將信子的手包住。
就在此時,桃矢推門而入,“阿雪,我把你們倆的書包帶過來——我打擾了什麼?”
他腋下夾着一隻書包,臂彎勾着一隻書包,肩上還掛着一隻。
正挑眉看他們,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
“在說什麼呢。”雪兔失笑,“謝謝你,桃矢。信子,能起來嗎?我們送你回家。”
“行啊,先送信子回去。”桃矢隨口說,“反正便利店還有一小時才交班。我們走過去綽綽有餘。”
雪兔聞言點頭起身。他正準備從桃矢手上接過書包,冷不丁後面撲上來一個信子,死死抱住他的腰,說什麼都不肯鬆手。
他始料未及,被衝撞得朝前一個踉蹌,堪堪穩住平衡。
雪兔腳步一頓。但他沒有甩開腰上的雙臂,稍微側首回頭,問了一句:
從他扭頭回望的角度,只能看見少女那烏黑的發頂,還有散在她肩上的髮絲。
少女把臉埋在他後腰的衣料裏,情緒低落,聲音裏滿是自暴自棄地坦白,“我好難過!”
他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桃矢。桃矢也在看他。
須臾之間,他做出了決定。
“那桃矢先回去吧。”雪兔說,“我來陪信子。”
“行吧,那交給你了。”桃矢沒有反對,略頓了頓,對他說,“別太勉強自己。”
臨走前桃矢還用夾在腋下的書包敲了敲信子的頭,“你這傢伙不要給阿雪添麻煩。”
信子沒有像往常一樣脣槍舌劍反擊回去,按照她的性格,至少也會擡頭對着桃矢吐舌頭做鬼臉。
可她今天一反常態的安靜,默默地抱緊了雪兔的腰肢。
她把臉深深埋在雪兔的衣料裏,鼻尖盈滿熟悉的草木清香。
記得她很久以前偶然一次說過喜歡雪兔身上的氣味,桃矢還取笑她說,你那是喜歡阿雪用的洗滌劑的味道。
醫護室裏的消毒酒精味刺激下,化工產品的香精與少年本身清爽的氣息糅雜一起,加上微醺的晚風,混合成獨一無二的氣味。
等桃矢走遠後,雪兔才問:“是因爲桃矢嗎?”
信子沒有回答。
他垂下眼,視線落在圈住自己腰身的手臂上。信子雪白的手腕從制服袖口伸出,交叉鎖在他的身前。
就像是他從椿花的樹下走過時,從頭上掠過的妄圖阻攔他的花枝,柔嫩又脆弱,滿是不自量力。
她以爲握住自己的手腕,就能像是木村鎖似的擒住獵物再禁錮。
雪兔的喉結輕輕朝下滑動。
她交叉疊放在他身前的手腕也好,手指也罷,通通都像是庭院裏的花枝。
那些每年每日他無數次修剪過的枝條,脆弱得稍一用力就會被折斷,連花瓣都會不堪忍受地顫抖着剝落下來。
天陰着,雲層間有雷聲隱動。
“會不會下雨呢?”雪兔在教學樓前就產生過這樣的擔憂。
不過他沒有得到迴應。信子像是個被前主人丟出家門的小貓似的,緊緊抓着他的衣襬,縮在他身後。
她低着頭,一錯不錯地盯着他的制服皮鞋。
好在,他不在意沒有迴應,摸摸她的頭髮笑了笑。
他毫不在意一路拖着腰上的累贅回到風吹宅,從第三個花盆底下取出備用鑰匙開鎖進門。
雨幾乎在他們進門的前後腳就落了下來。
嘩啦啦的大雨沖刷着街道。雨珠噼裏啪啦亂打在窗上,震得門窗隱隱作響。
他在玄關蹲下,單膝跪地,掛在他身後的信子,因而整個人趴在他的背上。
“噫——誒???”
背上的信子發出驚惶無措的叫聲。
雪兔很順暢地撈起她的腿根,朝上顛了顛,揹着她站起身。
然後邁開大步,跨過臺階,走進屋內。
信子很快收起驚訝,趴在他後背上,將下巴擱在他肩頸。
“和秋月同學因爲桃矢吵架了嗎?”穿過走廊時,雪兔像是能讀心似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