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紫的車隊在山嶺之間的土路穿行，一路上接連幾輛板車，都出現了狀況。
或是車輪脫落，或是車軸斷裂。搞得原本只需走一天一夜的道路，直到第三天黎明，方纔抵達了第一個地點。
“到了這裏，隊伍就得分開了，”唐紫的車隊駛過石橋之後，便沿着河邊一字排開，她扭頭向黑娃吩咐道，“你去跟那兩人說，讓他們找頭人把貨全部卸下，分門別類的放好。”
她有些乏力，感覺這一路的顛簸，把骨頭架子都抖散了。加之這幾日在金蘭寨的經歷，又是鬥智又是鬥勇的，身心俱疲。
索性懶得去跑，交給尚有餘力的黑娃。
卸貨的過程雜亂異常，許佔營和付百一的手下，顯然配合不能。小小的一件事情，耗費了許久的時間方纔完成。
等到他們將貨物分門別類的碼放整齊，唐紫已然淺睡了一覺醒來。
“大夥都累了吧？”她撐着車板直起腰來，從左到右掃視了一遍衆人，“累了的便留在此地，不要逞強，還有精神的則跟我繼續前進。”
結果卻無人動彈，唐紫看得出來，有人心動，但還是強撐着。這連日連夜的趕路，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會喫力的。
她覺得無奈，只好開口解釋。
“留下的人另有任務，我需要你們把貨都挪到那些車上去，”於是她指向右手處，那裏一溜排開了密密麻麻的板車，“付百一，你留個好手下來，帶着大夥，沿着這條河往上走，直到一處瀑布爲止。”
接着她將手指向另一邊，她的左手邊只排列了十來輛板車。
“其餘的人輕裝簡行，我們繼續上路，去拜訪山城的一處莊園。”
什麼拜訪？分明是洗劫。
此話一出，先前興趣缺缺的衆人，兩眼齊齊放出光來。
“頭兒，我的人跟你去吧！打秋風這事，我的人最拿手了，”許佔營自告奮勇，竟不惜貶低起付百一來，“大黑魚和他的弟兄們，只會些攔路搶劫的營生，打秋風這事，他們不熟練的。”
他話說的露骨，但卻在理，一時間付百一的一衆手下，紛紛暗淡了下去。
頓時，一圈人歡欣鼓舞，一圈人鎖眉不語。
“唐紫，你別聽他的，”付百一思忖片刻，不甘示弱地走了出來，“別的秋風我是不懂！但打山城秋風這件事上！我是明白的！他許佔營在這上面，經驗不見得比我資深。”
此般言語，便是在舊事重提了，提的是上回抓內鬼的事情。是了，許佔營他打過諸多秋風，但卻因爲內鬼，在山城這裏連連碰壁。
當衆被揭短處，許佔營自然不快，臉色立馬就黑了下去。
付百一這話，話裏有話暗示着唐紫，提醒她小心被內鬼出賣。付百一這傢伙，話說得刁鑽，一出手便掐準了對方的死穴。
人羣頓時沉默，唐紫只見得許佔營的臉，險些滴出墨來！
“你他孃的！什麼意思？！我一讓再讓，給你臉了是吧？！”許佔營越尋思越惱怒，刷得一下將上衣整個扒開，怒道，“是不是想打一架了？！”
他是匪盜之中，少數幾位不願袒露上身的傢伙。是個異類，偏愛風雅的寬袍大袖。
此時用料講究的衣袍，被他整個扒下，兩袖打結系在胯上，露出一身宛如山丘般的肌肉。
乍眼一看，形似薛府大門上，那一排排的銅釘。
“啪！”許佔營一拍胸膛，枕頭似的胸肌頓時亂晃，他大聲吼道，“來啊！和我這老頭子過上幾招，赤手空拳！看你能不能接下我十合！”
這傢伙是真的壯碩，渾如一頭比利時藍牛，也不知是喫什麼長大的。
聲勢之浩大，嚇得衆人心驚。
“和我打算什麼本事？”不料付百一併不應戰，他一步向後，大有隨時要逃的意思，“有本事把你的隊伍揀乾淨了，那纔算本事。”
十合？開玩笑，這傢伙可是一手捏碎過對手顴骨的傢伙。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唐紫雖然哭笑不得，但此時已到了她該出面的時候了，不然兩邊都下不來臺。
“好了好了……我從沒想過，讓誰的弟兄去，誰的弟兄不去，厚此薄彼，”唐紫躍下板車，向着二人中間走去，“你們二人都得去的，不用爭了。”
她面對一衆匪盜，站在二人中間。體型遠不如付百一的她，和許佔營比起來，就愈發地單薄。
偏偏這單薄的女子一立，就像是一堵高牆橫在那裏，讓想要看熱鬧的傢伙明白，紛爭到此處便算是結束。
“不是我說你們，一個個人高馬大的，搬個東西的事情，折騰了許久，”唐紫擡眼掃視全場，語氣不快，“我看你們就是欠磨合！所以兩邊都得有人去，都得有人留下，你們就得混在一起打磨打磨！”
是的，眼下這各自爲營的狀態，完全無法發揮這些人的效用。人多力量大這事，也是要看配合的。
“那就這樣好了，”唐紫說到此處暫停了一會兒，等到所有人安靜下來，才繼續說道，“我看你們不是老愛顯擺，顯擺你們身上的星辰麼？那麼今天，星辰多的跟我走，少的留下。”
“怎麼樣算多？怎麼樣算少？”
人羣裏有人提問，顯然符合大夥的心聲，一幫子匪盜紛紛點頭。
“這界線我哪裏懂得？”唐紫說得直白，“反正我一邊只要五十人，你們自己數去，排前五十的跟我走，沒有的自覺留下！”
這也不失一個辦法，去留全憑本事。標準一出，人羣再無爭吵，各自垂下頭去，扭着身子盤點身上的星星。
“這個標準我贊同！頭兒就是厲害，雨露均沾！”許佔營總是找準機會，溜鬚拍馬。
“……”付百一對此，回敬了個白眼。
老不羞的東西，他在心中唾道。
說完了標準，唐紫便不再去管。她知道這些人眼下，即沒有配合不說，還誰都瞧不起誰。
人員篩選這事，沒有一時半會兒，是弄不明白的。於是回到板車上面，繼續閤眼歇息，哪怕是打起來了好了，她都不再去管。
果真不出她所料，一開始還順順利利的，到了尾聲，就發生了爭吵。最後幾個名額，這幫子糙漢爭得不可開交，甚至拳打腳踢起來。
“唐紫，殺人放火這事，他們就這麼喜歡？”黑娃問道。
他背靠在板車一側，言語裏滿是對他們的不屑。
唐紫沒有回答，這件事上，她不想說過多的東西。有些事情說多了，就變成一種說教了。於是拿出裝睡的本領，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