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些銅板，但凡敢喫下一枚入肚，往後的日子十倍奉還都是輕的。
於是她慌忙結束了話題，及時止損拜別大當家之後，走出平臺拾級而下。
此刻頭頂是萬千星斗，階梯位於高處，遠處的山巒能夠望見個輪廓。是一種錯落有致的清晰，和或明或暗的朦朧，渾如殿中的大當家一般。
交談之中，疼痛不能使她面部的肌肉跳動分毫，卻又嘻嘻哈哈的，好似沒有城府。
“笑面虎啊……”她下山的途中喟嘆道，“在沒有掌握定價權的實力之前，就別再往這裏跑了。”
唐紫自我告誡完畢，肉痛萬分地來到山腳，到“月如唐府”住下。
……
便是在唐紫步入府內，準備洗漱一番入睡的時候，總頭她在山莊的入口來回踱步。
“照理說，是該回來了……”總頭殘缺的臉龐愁雲密佈，“回信的渡鴉也沒有，妹妹也沒看見，偏偏家主又賴下不走了！”
她回頭望了眼山莊的高處，屬於她的書房，此時燈火依舊闌珊。
在藥效徹底消散之前，她也終日呆在書房裏，沏着茶同家主伴讀，談論古今。
可謂是無時無刻，形影不離地在一起。
只因藥效短暫，她在刷夠了一波存在感後，便藉口身體不適，又幹淨利落的拉開了距離。
想來這已是保持距離，未曾碰頭的第三天了。身爲東道主的她，無論怎麼講，都是不合情理的。
“妹妹應該知道輕重的，”總頭駐足遠望，“難不成……遇到了什麼意外？”
她的擔心並不多餘，可以說是一語成讖。
總頭的妹妹，柳氏阿成，確實身陷於麻煩的漩渦之中。
星月之夜，阡陌小道。
少女阿成的車隊正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往山莊方向。
爲了隱蔽，這一路甚至連火把都未引燃，單單憑藉着月光，在這大山裏抹黑前行。
即便是如此小心防備，也抵不住有心人的精心佈置。
“嘀！”的一聲響箭，便在他們步入一塊開闊地後，自附近的山頭響起。
“不好！”身後的親信經驗老道，當即就是一記鋒銳的鞭鳴，駕着馬車提速前衝，他口中喊道，“小心暗箭！”
幾乎是“暗箭”二字還在喉中的時候，空地外的密林裏，數不清的箭支弩矢密集射來。
“暗箭”二字剛落，馬匹的嘶鳴也隨之悽慘響起。
“嘣！”地一聲鋼索拉直的聲音，親信最終還是慢了一步。拉車的駿馬馬失前蹄，一頭栽倒在地，砸起無數碎石泥屑。
馬車未收住力道，反碾上馬兒不說，自身一個趔趄，整個傾覆。
轟！
車廂崩裂，着漆的碎木四處濺射，阿成懵了。
這種懵的感受，她不是第一次經歷。上一次這般的突生變故，還是在祕境之中，穹頂碎裂砸落的時候。
還是該死的破空聲。
還是該死的銳物射入皮肉的悶響。
一切是那麼的似曾相識，只是同伴的哀鳴聲中，多了馬兒的嘶鳴。
“黑喫黑？”她條件反射地鑽入馬肚下面時，第一個念頭蹦出，旋即又被自己否定，“不，不可能！真要喫我，唐紫的兩條巨蟒就足夠了……”
更何況……她心底轉念一想，頓時一陣惡寒冒上了背脊。因爲根據她現在所處的位置，可以說是山城的腹地也不爲過。
離山莊，只需再跑上一會兒，凌晨時分就能趕到。
所以……
只能是“自己”人，不是唐紫。
思路剛剛打開，車隊人仰馬翻的同時，第二波箭雨又接踵而至。
她的愛駒自是難以倖免，脖頸，肚子，馬腿，各中了數箭。
馬身喫痛搖晃，她死死抱住馬肚一齊砸在地上。
箭雨第三波，第四波永無休止。
有鐵衛撐起靈元，光華迸射意圖反擊，卻成了醒目的靶子。
直到那駕車的鐵衛，從短暫的昏迷之中清醒後，他艱難爬出廢墟，用靈元在空地撐起了一圈土牆。
如此，針對他們的瘋狂傾瀉而的箭雨，纔算是停下了。
“頭！頭！”他將土牆越壘越高的時候，四處呼喊着阿成，“你沒事嗎？！”
迴應他的，是黑暗之中站起一道衣衫凌亂，頭破血流的倩影。
“呼！”
憤怒的烈火從她腳下躥起，一個漩渦向上，將整個人包裹。
“頭！停！現在還不是時候……”土牆組成個倒扣的土碗，將衆人囊括後，鐵衛他才兩手離開了地面，跑至阿成面前規勸，“快把靈元收住，我們躲起來先！”
是了，諾大個土碗倒扣在地上。阿成所在的空地已經徹底墜入了黑暗，反倒是她身上的火光，照亮了四野，照明瞭土壁。
“是了！先躲起來！”先前撐起靈元，意圖反擊的鐵衛附和道，“我們在這，等他們破牆進來，殺個措手不及！”
“對！”其他鐵衛紛紛贊同。
如此一般七嘴八舌的規勸，稚嫩的阿成纔算是熄滅了烈火，讓整個空間重回了黑暗。
“大夥沒受傷吧？”阿成問道。
她的肩頭，臉頰，此時血流如注。大大小小的碎石嵌入了肉裏，也沒空去清理。
問話出口，卻沒人迴應。
看來是都負傷了。
“還能戰鬥嗎？”阿成換了個問法。
這才響起了諸多回應。
“不能打！”駕車的鐵衛打斷了衆人的話語，“對方是有備而來的，我們若是應戰，只會碰壁的！”
衆人連帶着阿成一起，陷入了遲疑。
“我們必須跑！”鐵衛見沒人反駁，繼續說道，“我的靈元還剩一半，足夠我們走地下，走個一里地。”
說完他不等阿成決議，爭分奪秒的將手插入了地裏，便是光華翻飛的時候，一個一人寬的地洞向下成形。
“一里地……”
“怕是逃不出他們的掌控。”
“是了，這個距離有些尷尬……”
阿成也在遲疑，此時土牆屏蔽了外面的聲音，她完全無法分辨敵人的強弱。
腳下是滾落一地的瓷瓶，無數價值昂貴的丹藥散落一地。她明白這些丹藥，是賣完錢財後，給姐姐採買藥材的。
所以她不敢走，她投鼠忌器。
“不管如何，走啊！”駕車的鐵衛藉着靈元的光華，看見了阿成遲疑的模樣，於是焦急喊道，“這些人，不是劫財的！就是要咱們的命！再不走就遲了！”
像是佐證他的說辭，整個土牆開始窸窸窣窣地落下土塊，響起密集的腳步聲，和銳物扎入泥土的響聲。
腳步之密集，恍如山城酒肆最熱鬧的時候，食客們在二層隔板走動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