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監察樓處於考場正中,共有三層,每層除了支撐柱別無他物,衆考官在上面監視考生考試。
衆考生忙忙碌碌,有的秀才忙着生火做飯,有的跑去上廁所,還有的在打掃號房,更多的則是已經開始奮筆疾書了。
唯獨右手最前列有一人,呆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彷彿睡着了似的。
劉吉雖然年紀不大,但官至禮部左侍郎,已經監考過好幾次了。
他見過各式各樣的考場情形,但一上來便睡覺的卻是頭一次見,不免多瞅了兩眼。
他忽覺此人有些眼熟,如同在哪裏見過一樣。
他記起了疑心,便頻頻注目嶽不羣。
周圍衆監考官員見主考官大人不停的注目嶽不羣,不免心中嘀咕,這主考官大人此舉是何意思,莫非與這秀才有舊?
劉吉搜腸刮肚,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何時何地見過此人。
他從未來過陝西,此次是頭一次來長安城監考。
而那秀才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兩人年齡、身份、地位都有着巨大的差別,按說二者也不可能有交集。
但問題是爲什麼他越看越覺得此人在哪裏見過呢?
劉吉嫌遠看看不真切,索性起身,他向衆考官拱了拱手,轉身便下了樓,在嶽不羣號舍前面轉了一圈。
路過嶽不羣號舍時,他故意放慢了腳步,仔細的看了看嶽不羣的面孔。
衆監考官全都心裏嘀咕,這位主考官大人有點稀奇。以往的主考官向來穩坐釣魚臺,八方不動。
哪有像他那樣,將將才開考一炷香都不到,主考官就急吼吼的跑去下面轉圈了呢?
嶽不羣聽到有人從自己號舍前面經過,睜開眼睛向着劉吉看了一眼,見是主考官,又將眼睛閉上了。
劉吉心頭巨震,他終於想起來此人是誰了。兩年前在去福州的路上他們見過一面。
事後據汪直推測,昔日殺死五虎山土匪和那幫蒙古人的,便是他面前的這位考生。
他步伐不變,不緊不慢的轉了一圈,之後便返回監察樓,在自己主考官的位置上坐下,咳嗽一聲,小聲的問旁邊一個監考官員道:“那黃字一號位的考生是誰?”
那監考官員卻是個博聞廣記的,他擡眼望去,不加思索的便道:“黃字一號位的,是華陰縣秀才嶽異。此人是戊子年的秀才。”
“嘿,沒想到此人還是個神童!考中秀才時年僅十四歲。”
劉吉微微頷首,能找到這人的跟腳就行了。想當年他和汪直與此人對面不相識,生生的錯過了。
致使五虎山衆匪一案不清不楚,留下了深深的遺憾。
事後汪直派遣他御馬監的眼線沿途打探,但此人蹤跡全無,一點消息都沒有。
如今此人自己送上門來,那兩年前五虎山衆匪一案有望真相大白了。
他心中欣喜,面上的神色卻沒露出半分,重新恢復了不動如山的主考官神色。
他向監考官詢問了考生的姓名,是向我們傳遞消息嗎?難道主考官大人在暗示我們此人必須取中嗎?
衆位考官都是人精,先前劉吉人前失態的事情都被他們看在眼裏,紛紛揣測劉吉的用意,卻是越想越偏,會錯了意。
那高宣貴爲考官之一,心裏也一直犯嘀咕。這個嶽不羣正是那日他女婿帶回來的名單上二人之一。
爲此他還曾特地吩咐搜身的官兵對嶽不羣網開一面,如今劉吉頻頻留意嶽不羣是何道理?
莫非他與紫夫人交易的事情走漏了風聲,被劉吉知道了?
想到這裏,他的額頭不由出了一層冷汗,背心一片冰涼。
閉目思考考的嶽不羣對衆考官的心思一無所知,這三道四書題對嶽不羣來講毫無難度。
這些題目吳先生之前都與嶽不羣講過,並且各種範文都做了不止一篇,還有其他名家所做範文等等。
嶽不羣過目不忘,自是將這些記得清清楚楚。應付起這些題來不費吹灰之力。
他在腦中構思完畢,便開始動筆。幾篇文章如同行雲流水,一揮而就,毫無凝固滯澀之感。
嶽不羣做完文章,細細通讀了一遍,又檢查了一煩,看看有無錯別字以及需要避諱的地方。一切檢查無誤後,便開始謄寫在答卷上。
這些全都做完之後,嶽不羣變得無所事事了。這就是鄉試操蛋的地方,答完試題之後不能走,還得等下一場。
嶽不羣將答卷收起,塞在答卷袋裏。將答題板直接架到背後牀架上,當成一個牀板,躺在上面睡覺,暗中練習九陽神功。
好不容易捱到兩日後,第二道試題又下來了。這一次則是四道經義題。
所謂經義題是從五經之中選出一經,從中出四道題目讓考生作答。這一經由考生自己申報,是自己所學最爲純熟的的一經。
這四道題同樣攔不住嶽不羣。這次他僅花了半日工夫便已答完,謄抄完畢後,直接在號房裏面呼呼大睡起來。
兩日後,第三輪試題下來了。卻是一道策問題。嶽不羣握筆一揮而就,此次他連謄抄都不抄了,直接將答卷塞到答題袋裏面,繼續呼呼大睡起來。
衆考官很是喫驚,因爲劉吉的緣故,他們對嶽不羣格外關注。
這人每回答題都不超過一日。第一輪四書題用了一日時間,第二輪經義體用了半日時間。第三輪的策問題,居然才用半個時辰便已答完。
答題答的這麼快,此人要麼聰明絕頂,要麼蠢笨如豬。
嶽不羣又捱了兩日,終於等到貢院開門。衆考生在兵丁的喝罵下步出考場,面帶喜色者有之,嚎啕大哭者也有之。
嶽不羣面帶微笑,雲淡風輕的走出,只見巷子那頭有一女子,正自笑盈盈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