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習時見過被車禍猛烈撞擊過的人，全身上下粉碎性骨折，幾乎沒有一處好地方，內臟和血止不住的外流。
當時和她一起實習的學生都吐了，連從醫幾十年的主任醫師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唯有她，面色不改的上前，從容不迫的檢查，有條不紊的止血搶救。
導師說，醫生，治病救人爲準則，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爭分奪秒的從死神手裏搶人。
所以她看見那不成樣子的肉體凡胎時沒有害怕，有的只是自己的責任感和使命感。
但如今呢......
看着那些已經了無生機的匪寇，她目光一頓，突然有些迷茫。
“怎麼——”順着楚昭禾的視線看去，蕭懷瑾話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
他擡手擋住女人的眼睛，另隻手帶着安撫的意味摸了摸她的後腦勺，“昭禾，別看。”
男人的聲音低啞，帶着一絲溫意，但夜裏的涼氣還是往身體裏鑽，冷的楚昭禾心裏發抖。
發顫的右手慢慢升起，動作像是慢放了幾十倍的老電影，她的聲音又輕又淡：“我如今手上是不是沾滿了鮮血？”
當初那個最討厭的戰爭的她，如今親自制作了炸藥，要了這些人的命。
哪怕，這些人都是無惡不作，禍害天下的匪寇。
蕭懷瑾握着她的手，用自己的體溫去暖着，護着，不緊不慢的說：“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做就可以避免的，若是沒有這些炸藥，士兵也能攻下這靈空山，但那時候死的不單單是一些惡事做盡的匪寇了，還會有許多什麼錯事都沒犯的士兵，他們有的也和你差不多大，是父母的兒子，家裏的頂樑柱。”
“昭禾，其實這天下遠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麼公平，有的只是弱肉強食，你死我活。”
懷裏的女人沒有應聲，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蕭懷瑾溫和而不露鋒芒的講了一些道理後就沒再多說。
他想：他懷裏的這個小姑娘會明白的，畢竟，她一直這般玲瓏聰慧。
不知過了多久，楚昭禾直起了身體，微微後退了一步，對上他的眼睛，認真道：“蕭懷瑾，我沒事的，我只是從沒有見過這些殘忍血腥的場面，有些被嚇到了。”
她之前以爲的正義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永遠不要牽扯上無辜人的性命。
但事實並非如此，這世間根本沒有絕對的正義，有的只是人在野心和永不滿足的慾望驅使下做出的事。
站在個人角度，人人都是對的，就像在烏鴉的世界裏，天鵝也有罪！
所以，她想明白了，只要做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守住了自己的底線，問心無愧就好。
匪寇死的是慘烈些，但是江寧城能恢復安寧，不會再有姑娘受害，百姓不會擔驚受怕的過日子，這便足夠了！
至於別人會怎麼看，關她p事。
活了兩世了，她只在電視上見過土匪洞裏面長什麼樣子。
和楚昭禾想象中的家徒四壁不一樣，山洞裏可以用“富得流油”四字形容，石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顆夜明珠。
往裏走，她看見了白玉石桌子，凳子是上好的金絲楠木，皇帝做棺木的那種。
最高處那把象徵着地位的椅子上披着好幾個完整的虎皮，牀上的毯子雪白，看着像是狐狸皮縫製成的。
她嘟囔了句：“怪不得正經謀生不做，偏偏要來當土匪。”
蕭懷瑾嗤道：“打家劫舍再加上城裏官員送禮，這些還算少了。”
“官員送禮？”
官員不該和匪寇勢不兩立的嗎，怎麼還送禮？
蕭懷瑾擡了擡眉梢，問她：“不然你以爲江寧城那幾個有錢的富人怎麼過的好好的？”
“......”
楚昭禾恍然大悟，這大概就是......官匪勾結，共贏富貴吧。
突然，前面不遠處傳來了好心人士的提醒。
“你們快去追他們，他們都從後山那條小道跑了，下山的路只有一條，中間有條密道，你們在山下緊挨護城河邊的巷子，第五間院子就能抓到他們！”
楚昭禾聽着，覺得這聲音好像有些熟悉？
走近一看，給士兵指路的人不是柳新蕊又是誰。
她抽了抽嘴角，不知道她這是又演的哪齣戲。
面前地面上落下一道陰影，柳新蕊下意識的擡頭，對上了楚昭禾清冷的眼神。
她自嘲一笑，手撐着石牆慢慢的站了起來。
“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面。”
楚昭禾對於她談不上恨，畢竟道不同，各自爲謀罷了。
如今看她這臉頰紅腫，髮髻凌亂的樣子，她扯了扯嘴角，問她：“他們人都跑了，你怎麼還在這裏？”
柳新蕊像是被突然踩到了尾巴，面無表情的臉色變得憤恨，咬牙切齒的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白眼狼，我爲她可以連命都不要，他竟然想要殺了我，簡直比那些狼心狗肺的畜生都不如！”
楚昭禾訝異她會說出這番話，但腦子的第一個反應是，對，說的簡直太對了！
女人本就該站起來獨美，過的瀟灑自在，憑什麼看男人臉色生活！
緊接着，她突然想起了站在身後的蕭懷瑾。
正好，男人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對，她讀懂了男人深邃幽暗眸子裏的含意。
“你也是這麼看我的？”
楚昭禾清了清嗓子，趕緊找補道：“也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人，也是有好的，只是不常見而已......”
柳新蕊仔仔細細的看了她片刻，笑了笑，風馬牛不相及的來了句：“楚昭禾，你很容易遭女人的嫉恨。”
因爲啊，你活成了她們羨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