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太醫交換了一下眼神,直接看愣了。
“這——”
傷口還沒止住血,細布一去掉,豈不是會流的更快?
一直在邊上當空氣人的無影此時青着臉站了出來,質疑道:“楚小姐,你到底是來救太子殿下還是要取他性命的?!”
楚昭禾扭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涼到了極致。
無影捂着他的左肩膀,指縫間是黑褐色的血跡。
衣服上沾上了草屑灰塵,髮髻凌亂,整個人看起來灰頭土臉的。
他護主不利,罪該萬死。
所以一直守在這裏,沒有下去處理傷口。
也不知是不是身體快要撐不住了,意志薄弱,楚昭禾這一眼竟讓他生出了敬畏之意。
彷彿他面前站的不是普通的一名女子,而是...而是什麼尊貴無雙的貴人。
楚昭禾勾了勾脣角,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沒什麼怕的,索性直接承認了。
“你還真說對了,我確實不想救他,要不是皇后拿權在這兒壓着我,我連這太子府的大門都不踏進來一步!”
無影聽了她的話後愣住了,不敢相信這番話是出自她口。
回過神來後,一團怒火灼燒着他的心肺:“太子殿下對你一片真心,你竟然盼着他去......屬下真替太子殿下感到不值!”
楚昭禾輕笑一聲:“若你所謂的真心是拿着我家人的命來威脅我,那我恐怕承受不起。”
“......”
無影張了張嘴巴,想要幫自家主子說些什麼,但看她毫不在意的模樣,氣的什麼話都說不說出來了。
“昭禾。”
莫寒重新處理了傷口,在傷口周圍紮了幾針,封住了穴位,減緩了出血速度。
楚昭禾沒再搭理無影,也沒讓他出去。
他親眼在這兒看着,她也多了個證人。
蕭景和身上的傷口和百里卿身上的極爲相似。
不過百里卿應該是拔劍的時候又轉了一圈,傷口處不是那麼利落平整,皮肉往外擴,像一個不大不小的血窟窿。
怪不得太醫這麼久都沒有止住血。
他們不會縫合,也不敢用尋常人那般烙鐵的辦法殺菌消毒,他們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血不停的往外流着。
楚昭禾知道,再這樣下去,不出一盞茶的功夫,蕭景和就會因爲失血過多而死亡。
而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想到這裏,她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縮成拳,眼裏染上了一絲瘋狂。
莫寒看出了她的心思,藉着找藥的動作靠近了她,用氣音提醒說:“周圍這麼多太醫都看着呢,你什麼都不做,瞞不過他們的眼。”
楚昭禾未動,彷彿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
莫寒知道他這個師父的性子倔,一旦決定的事根本沒有更改的餘地。
以前有翊王在她身邊,還能勸勸。
現在她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已經快要失去理智了。
他咬了咬牙,又繼續道:“來日方長,因爲恨搭上自己不值得,我想你兄長也不希望你因爲他做出無法挽回的事!”
這次,楚昭禾終於有了反應,扭頭看他。
皇后在外面等着,太醫院德高望重的太醫都在這裏了,她不能動手。
至少現在不行。
楚昭禾閉了閉眼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
再次睜眼時,她澄澈清冷的眼裏平靜的毫無風波。
她把藥箱裏最粗的三角縫合針遞給了莫寒,嘴脣動了動:“給他縫合止血。”
莫寒跟着她學醫這麼久了,自然知道每種縫合針的用處和區別。
但他此刻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問打不打麻藥,直接穿針引線上手。
師父心中那口惡氣總得讓她出些,否則一直壓抑在心裏會生病。
蕭景和早就已經疼的昏睡了過去,針刺進皮膚的時候,他也只是身體反應的輕蹙了下眉心。
一旁的太醫看着彎鉤似的針在太子殿下的皮肉裏穿梭,覺得自己心口都開始疼了。
一直知道楚小姐治病救人的法子不同尋常,路子野,沒想到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太醫院院首猶豫了一下,指了指旁邊的湯藥:“楚小姐,這裏有麻沸散,”
“等麻沸散見效傷口也縫合完了,我給他喫一粒快速麻醉藥就好。”
於是,楚昭禾就這麼光明正大的把讓人清醒的特效藥喂到了蕭景和的嘴裏。
睡過去縫傷口有什麼意思的,她就是讓他真真切切的體會這縫針之痛!
縫合過半的時候,蕭景和動了動眼皮,艱難的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無影激動道:“醒了,太子殿下醒了!”
命懸一線的太子睜開了眼,太醫心裏也是高興的,但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服用了麻醉藥的人怎麼會清醒?
見到楚昭禾時,蕭景和還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是心口的痛意讓他明白,是真的。
他動了動嘴脣,聲音又輕又慢:“昭禾。”
短短兩個字,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皮肉被針刺穿的拉扯感讓他出了一身的冷汗,疼的無法正常思考。
周圍還有旁人,太子的身份和臉面他時刻都不敢忘。
他咬牙悶哼,雙手用力的抓着牀單,額頭青筋暴起。
楚昭禾洗了帕子,走到牀邊的椅子上坐下,動作尚算輕柔的沾了沾他額頭上的汗。
看着他緊皺在一起的眉頭,她喃喃低語:“很疼嗎?”
聽到聲音的蕭景和渾身一震,睜眼看她。
她的神色,是他不從曾感受過的溫柔。
這樣的神色,他只見她面對蕭懷瑾時有過。
他一下子看愣了。
剎那間他彷彿與外界的一切都隔絕了。
他沒有任何的感受,眼裏也看不見其他人。
漆黑的瞳孔裏,唯有一個楚昭禾。
蕭景和擡起了右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眼裏閃着希冀的亮光:“昭禾,你留下陪我......好不好?”
他願意忘記她之前對他做的種種,願意給她天下女人都望塵莫及的榮華富貴,權利地位。
他甚至可以向她保證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