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禾看了眼天。
黑濛濛的，尚未有一絲光亮。
上京城今年的冬天好像來的早了些，也比往年更爲寒冷。
身後，忽然有人喊住了蕭懷瑾。
“五哥！”
扭頭一看，是蕭暮羽。
他的馬車旁邊還停了一輛馬車，楚昭禾只淡淡的掃了一眼，就認出了上面的標識。
蕭暮羽和她打了招呼，順着她的視線看了一眼，會意道：“我們先入宮吧。”
可是還沒走幾步，蕭崇之就追了上來，陰陽怪氣道：“沒想到多日不見，五哥和八弟竟然與我生疏了不少。”
“如果民女沒有記錯的話，兩個月的禁閉期應該還沒到吧，六王爺這是？”
楚昭禾冷冷一笑，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
蕭崇之應該是被鳩引紅的毒折磨的不輕，整個人沒有往日半點的威風神情，面色蠟黃如枯槁，兩頰深陷，身體骨瘦如柴，顯得衣袍下空蕩蕩的，形如孤魂野鬼。
他身上散發着的氣息也是死氣沉沉的，再配上他那陰騖狠毒的眼睛，讓人心裏發毛。
蕭崇之冷哼了一聲，“父皇重病，解了本王的禁閉！”
楚昭禾點了點頭，煞有其事的說:“怪不得民女看你挺高興的。”
蕭崇之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下意識的看向了旁邊的宮人。
這話若是傳到了父皇的耳朵裏，還不知會生出怎樣的事端。
他咬牙切齒道：“楚昭禾你別欺人太甚，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何況如今本王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別逼本王動手！”
蕭懷瑾把楚昭禾護在了身後，對上他那陰沉的眼神，淡聲道：“本王勸六弟做事之前還是三思而後行，之前的事還沒有讓你長記性麼，就算六弟不爲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宮裏的貴妃。”
蕭崇之臉色頓變，咬緊了後槽牙。
忽然，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笑了起來。
那聲音在這黑夜裏聽着格外的滲人，像是厲鬼的索命聲。
“那我是不是應該恭賀五哥？”
前面的蕭懷瑾聽到了這話，腳步頓了一下，然後便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走。
蕭崇之追上了他，咄咄逼人道：“六哥敢說，昨夜太子遇刺的事，六哥絲毫不知情？”
蕭懷瑾睨了他一眼：“六弟你不也知道嗎，如今這事兒都傳開了，怕是三歲小兒都知道了。”
“五哥何其聰慧，怎麼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何必在這與我拐彎抹角？”
蕭懷瑾擡頭望了眼前面那看不到盡頭的宮道，輕嗤了一聲，不答反問。
“拐彎抹角的不是六弟你嗎？”
終於，蕭崇之還是沒能忍住。
他意有所指道：“五哥心狠手辣之極，不顧半點手足情誼，就不怕以後遭到報應，享受無邊權利的同時，成爲一個孤家寡人，不得善終？！”
剎時，蕭懷瑾的臉一下子就變了，眼底捲起了風暴。
如刃的目光直直的射向他。
見他終於動了怒，蕭崇之就覺得心裏痛快。
還真的以爲他的“好”五哥無慾無求，什麼都不在意。
他的這種行爲，在蕭暮羽看來就是愚蠢至極，自取滅亡。
他拍了拍蕭崇之的肩膀，擡頭望了眼天，語氣懶散：“六哥，這天變化莫測，昨兒個還是個豔陽天，誰知道今天是下雨還是下雪，做人啊，還是得審時度勢，有時候意氣這東西，真不能當飯喫。”
被曾經看不上紈絝教育，蕭崇之有些掛不住臉。
開口回懟的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嚥了下去。
他推開了擋道的蕭暮羽，看着蕭懷瑾的背影咬了咬牙，反覆糾結了許久，才說了句：“五哥，我們做筆交易如何？”
蕭懷瑾終於停下了腳步，施捨了他一個眼神。
那眼神不言而喻。
他一個不能人道，被皇上放棄的兒子，根本不配做他的對手，又何來交易。
到底是明裏暗裏爭鬥了這麼多年的兄弟，彼此知己知彼。
蕭崇之知道他的想法，心裏惱怒，但卻只能生生的忍了下來。
老八有一句話驚醒了他，意氣不能當飯喫。
只要命在，總能有希望！
他看了周圍一眼，低聲道：“都到了這種地步我自不會再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只是想保命。”
“保命？”蕭懷瑾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輕笑一聲，譏誚道：“你外公派人刺殺本王，如今你卻求本王保你一命，本王憑什麼要答應你？！”
何家他不是不動，只是時機還未到。
但這並不代表他忘了！
想起皇帝的病，蕭崇之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現在他還能站在這裏說話全是因爲皇帝的那一口氣。
一旦父皇駕崩，他就會被周圍伺機而動的狼啃噬的連骨頭渣滓都不剩！
唸書時太傅總說他不聰明，比不得太子的出口成章，也比不上五哥的聰慧沉穩，甚至連老八的察言觀色都輸一成。
以前他不甘心，總想把面子掙回來，告訴太傅他不比任何人差！
但現在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不得不認命。
韓家，楚家滅門慘狀在前，他不想讓何家重蹈覆轍。
想到這裏，蕭崇之心中的念頭更爲堅定了些。
他吐出了一口濁氣，開口時聲音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如同行屍走肉。
“憑我知道是誰給五哥你下的毒。”
這件事是他無意間看到的，之所以誰都沒說是因爲他想作壁上觀，做鷸蚌相爭的那個漁翁。
可突然出現了一個醫毒雙絕的楚昭禾，恐怕蕭懷瑾身上的毒早就被解了。
既然如此，那這個祕密他沒必要再守着了。
蕭懷瑾眼角掠過銳利的暗芒，眯着眼看他。
良久，他勾了勾脣角，眉宇間有着淡淡的諷刺。
蕭懷瑾似乎對蕭崇之怎麼知道的這件事一點都不感興趣，只是道：“可惜你晚了一步，本王已經知道了。”
蕭崇之也不賣官司了，直接道：“毒是太子下的不錯，但五哥一定不知道他背後之人是誰！”
蕭懷瑾眼眸一閃，和楚昭禾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