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瑾的手指摩挲着杯沿,輕描淡寫地說:“可是你父皇並沒有答應,甚至並未心動。”
子蘇神情有些錯愕。
他怎能這般肯定?
他們大朔只要同意漠北大軍從這兩處經過,便可以得到八座城池。
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可比他那許諾的那兩件看不見,摸不着的事有誠意多了。
似是看出子蘇的疑惑,蕭懷瑾開口說了兩句話,算是解釋。
“若是你父皇有意答應,太子殿下又何必冒着丟掉性命的危險,來這沱西鎮面見本王?”
“你父皇近兩年身體一直不大好,再加上他的仁政根本震懾不住那幫大臣,朝綱動盪不穩,岌岌可危,要不是殿下你即位後力挽狂瀾,怕是大朔早就覆滅了,殿下這般殺伐決斷,目光如炬之人,又怎會被眼前這點利益矇住了雙眼,斷送了大朔祖宗留下來的百年基業?”
“殿下,本王說的對或不對?”
蕭懷瑾依舊神色淡漠,只是說這些話時,身上上位者多年的氣勢不自覺地傾瀉而出,帶着睥睨天下的從容與淡然。
子蘇坐直身體,抻了抻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皺,看着那衣襬上暗沉的紅色,笑意不達眼底。
對面的男人始終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這讓他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王爺這般胸有成竹,看來是肯定本宮會答應你的條件了?”
“非也”,蕭懷瑾搖了搖頭:“與其說是答應條件,不如說是本王在賭。”
賭?
子蘇來了興趣:“本宮願聞其詳。”
棋盤上,白子看着無往不利,將黑子圍困其中。
但縱觀全局,白子不懂掩其鋒芒,留有餘地,已然落了下風。
黑子散落在四處,只需要後面的棋子鋪路,把散棋連接到一起,便可置死地而後生。
蕭懷瑾擡手,從棋盒裏捏了棋子,一個一個地放到棋盤上。
“本王賭你父皇是愛民如子的明君,賭殿下您對大朔盡心盡力,不單單是因爲自己所處的位置,更是爲肩上的那份責任,本王更賭,漠北這樣意圖禍亂天下,挑起事端的宵小之國,難入你們的法眼。”
不過幾個子,棋盤上的棋局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子蘇看着這一幕,袖子裏握緊的手慢慢地鬆開,久久未言。
蕭懷瑾也不說話,喝了口茶,偏頭看着身側昏昏欲睡的小女人,勾了勾脣角。
讓她來出出主意,可她倒好,竟然要聽睡着了。
手掌被人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楚昭禾清醒了幾分。
看大朔太子的神色有些凝滯,和剛來時如沐春風判若兩人,她在桌子下面給蕭懷瑾豎了一個大拇指。
楚昭禾發現了,這廝是把兵書裏面“用兵之道,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戰爲上,兵戰爲下”這句參悟的透透的。
蕭懷瑾,是個實打實的揣摩人心的高手。
蕭懷瑾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挺不留情面地說:“大局已定,勝負已分,困獸之鬥,毫無意義。”
“......”
子蘇掌心握着的剩下的棋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糾結片刻,他把那些棋子扔回了棋盒。
再開口時,他語氣就不怎麼好了。
“王爺方纔說,只要大朔幫你守住了虎崤關和天門關,你就答應大朔做兩件事?”
“不錯。”
子蘇看着他,慢慢悠悠地說:“那本宮要是讓王爺割地,王爺也願意答應嗎?”
蕭懷瑾嘆了口氣,像是很無可奈何的樣子:“太子殿下要執意如此,本王只能答應。”
聽到這話,楚昭禾差點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
她看了眼身邊的男人,神情一言難盡。
明明是他有言在先,怎麼這會兒倒像是大朔逼着他這樣做的?
是不是茶喝多了,連說話都會茶裏茶氣的?
子蘇顯然是和楚昭禾想到一起去了,心裏那口氣憋得不上不下的。
良好的教養讓他不能破口大罵。
他起身,好脾氣被蕭懷瑾消磨的一乾二淨,語氣微微不耐:“這件事本宮考慮一下,晚點給王爺答覆!”
目的已經達到,過猶則不及。
蕭懷瑾風度翩翩,起身頷首:“如此,甚好。”
旁邊的廂房已經準備好了,子蘇離開時走到楚昭禾身邊停下了腳步。
他對蕭懷瑾的目光視而不見,禮貌詢問:“本宮與楚小姐一見如故,不知楚小姐是否願意爲本宮解答一些疑惑?”
一見如故?
要不是這位太子的目光太過於坦蕩,楚昭禾都懷疑他這是在故意搭訕。
她起身嫣然一笑:“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向殿下了解。”
兩人一拍即合,一前一後地離開。
蕭懷瑾還坐在原處,眉心擰在了一起。
門口的守衛也看到了這一幕,對同伴說:“這大朔的太子殿下,該不會看上了楚小姐吧?”
“楚小姐樣貌無雙,又是上京城的才女,儀態不凡,大朔的太子會心動也不奇怪。”
“那咱們王爺怎麼辦?”
守衛扭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一臉的擔憂。
“到時候就看楚小姐會怎麼選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了一句:“大朔太子也是人中龍鳳,與咱們王爺不相上下,想想楚小姐也挺難選的。”
兩人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蕭懷瑾內力深厚,又不聾,自然是聽的清清楚楚。
他臉色沉的能滴出墨來,額頭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
明知道那大朔太子是楚昭禾名義上的兄長,兩人根本就不可能,但他還是忍不住。
抄起桌子上子蘇用過的茶杯砸到門板上,蕭懷瑾壓抑着聲音吼道:“你們兩個,去院子裏給本王扎一個時辰的馬步!”
守衛嚇了一跳,苦着一張臉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