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纔開口道：“昭禾，你回來找我，是不是想好該怎麼做了？”
楚昭禾輕搖了搖頭：“我回來，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千媚抿了口茶，看着他時，眼底多了幾分溫度：“什麼事？”
“我在沱西鎮，見到了大朔太子——子蘇。”
說這句話時，楚昭禾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想要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
可令她失望的是，千媚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彷彿像是沒聽見一樣。
千媚脣角稍揚起，輕描淡寫地問道：“你是想告訴我，蕭懷瑾他現在有了大朔的支持，胡律耶想要奪下沱西鎮難如登天？”
楚昭禾清澈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句說的格外認真：“不，我是想告訴你，你之前所看見的，所以爲的，未必是真的，有些真相，一直被掩於歲月。”
“哈哈哈。”
千媚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突然起身仰頭大笑。
她一直笑着，笑的放肆撕裂，笑的苦澀悲涼，笑的滿是嘲諷。
不知過了多久，千媚的笑聲漸漸停了下來。
她逼近楚昭禾，雙手撐在桌子上，眼裏佈滿了紅血絲。
“昭禾，你告訴我？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不等楚昭禾開口，千媚就指着紫禁城的方向，歇斯底里地說：“你外公，我父親是被他們給害死的！一夕之間，夜魂閣上上下下百口人命都沒了！我的親人，我的玩伴，我的家...全沒了！如今我能站在這裏，不過是全憑着心裏那一口氣，否則當年我早就自我了結，去陪你外公了！”
“而這一切，全都是拜他們這些劊子手所賜，我讓他們血債血償，我讓他們也體會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這有錯嗎？有錯嗎？！”
這些年她活的像是一個行屍走肉，愛她的人走了，她愛的人背叛了她。
她這一生，被欺騙，被拋棄，被羞辱，活的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如今的這個局面，她足足等了十幾年，苟延殘喘的十幾年！
楚昭禾清楚感受到了如今的千媚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一方天地，被仇恨衝昏了頭腦。
她像是提着滴血的劍，踩着白骨一步一步走上來的索命羅剎，渾身上下被戾氣包裹着。
楚昭禾有些害怕她現在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她的手，想讓她冷靜下來。
千媚卻反握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昭禾，你會和我一起的對不對？你會幫我，幫你外公報仇的對不對？你也不想看夜魂閣上百口人死不瞑目對不對？”
她力氣大的驚人，指甲快要扣進楚昭禾的肩膀，語氣急切。
楚昭禾皺了皺眉，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我不會幫你的。”
誠然，千媚方纔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但她信念從未動搖過一分一毫。
冤有頭債有主，她不該把天下所有人都捲進這場漩渦。
楚昭禾眼神如冰，輕嗤了一聲，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你口口聲聲說夜魂閣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無辜，那我問你，這天下的百姓就不無辜嗎？如今你又憑什麼讓他們因爲你的一己私慾，白白葬送了性命？你這樣做，和當年的端親王，滄漓先帝又有什麼區別？！”
聲音一響，千媚愣住了，高舉的右手止不住地顫抖。
“昭禾，我——”
楚昭禾的頭偏在一側，長髮擋住了她臉上的神情。
這麼多年了，千媚第一次有了慌亂的感覺。
反應過來後，她想看看楚昭禾臉上的傷，只是手剛一伸出去，就被楚昭禾給避開了。
胳膊尷尬地停在半空，屋子裏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
千媚垂下了手，心裏後悔不已。
“昭禾，對不起，母親不是故意的，母親只是一時情急，所以才——”
被人打了臉，楚昭禾不可能不生氣。
若不是看在千媚是原主的親生母親的份上，她早就一巴掌還回去了。
深吸了一口氣，情緒慢慢地平復了下來。
“你要真覺得對不起我，就坐下來，安安靜靜，認認真真地聽我說完。”
千媚被她疏離冷淡的眼神刺痛，注視了她片刻，還是重新坐了回去。
......
楚昭禾把子蘇說的事言簡意賅地講述了一遍。
千媚聽完，神情呆滯茫然。
說話的時候牽扯到嘴角的傷口，疼的楚昭禾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忍着疼，繼續道：“他這麼多年沒有立後，是在等你，當年那封信，中間一定有其他的誤會。”
“不，不會的。”
千媚喃喃低語，撐着桌子起身時腿軟了一下，撞倒了身後的凳子。
這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一直等她？
怎麼可能後位爲她空懸？
怎麼可能對她情深不移？
千媚神色恍惚，嘴裏唸唸有詞。
一直退無可退，後背抵着冰涼的牆面時，她才被迫停了下來。
楚昭禾坐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有些事，自己想明白纔算真正的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千媚突然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想讓我停手，所以才故意編了這些話來騙我？”千媚緩緩站直了身體，語氣越說越肯定，“對，一定是騙我的，他拋棄了我，與我死生不復相見，這樣薄情寡義，冷血無情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做這些事！”
楚昭禾冷笑一聲，目光犀利：“承認吧！你就是不敢相信我說的這些話，因爲你怕，怕自己這麼多年壓在心底的仇恨是自以爲，怕知道自己當年因爲那點不值一提的意氣和驕傲，沒有去當面問個清楚，白白耽誤了這麼多年！”
“別說了，你不要再說了！”
千媚捂住了耳朵，低頭避開了她的眼睛。
楚昭禾抓住了她的手，讓她不得不擡起頭來看着她。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不要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時追悔莫及！”
千媚整個人都僵住了，看着楚昭禾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