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楚昭禾漆黑的眼眸盯着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百里卿一噎，好半天才道：“...反正你不許去！”
楚昭禾嘆了聲氣，語氣有些無奈：“我們沒時間了，就像你之前說的，我畢竟是她的親生女兒不是嗎？”
百里卿靜靜地注視着她。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
他終究沒能拗得過楚昭禾，目送着她進入巷子，朝鎮遠侯府走去。
女人背影單薄，卻格外地堅定。
無風稟告道：“谷主，我們的人都已經準備好了。”
百里卿輕嗯了一聲，看着楚昭禾叩門。
半晌，門開了一條隱祕的縫隙。
他轉身下樓。
來開門的是魑魅，見到楚昭禾時很是意外。
“大小姐？”
他在裏面聽到了大小姐的聲音，本以爲是幻覺，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鎮遠侯府總歸是故地，楚昭禾輕車熟路地往裏走。
“聖主在嗎？”
魑魅知道，她能找到這裏，是糊弄不過去的，只能實話實說：“...在。”
楚昭禾讓他在前面帶路。
藉着清冷的月色走了一會兒，她看見了坐在石凳上，垂眸拭劍的千媚。
魑魅停下了腳步，低聲道：“聖主，大小姐來了。”
千媚擡眸，看着楚昭禾笑笑。
她的語氣一如既往，像是兩人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不快。
“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早些。”
樹葉婆娑的影子映在千媚的臉上，模糊了她臉上的神色，整個人看起來晦澀疏離。
她容貌是極美的，深冬的天氣一身淡青色薄紗，風一吹，縹緲虛幻，有種恍若出塵的感覺。
若不是親眼所見，楚昭禾是不敢把她與那個控制不死人，下毒謀害百姓的人聯繫在一起。
千媚把劍插入劍鞘，遞給魑魅。
魑魅雙手捧着退下。
宅院裏靜悄悄的，連盞燈都沒有點，安靜的讓人害怕。
千媚喝了口桌上早已冷卻的茶，聲音不重不輕，似是在敲打。
“昭禾，你要明白，我願意見你，不過是因爲你是我的女兒，你也不必因爲一些事，消磨你我之間的母女情分。”
楚昭禾問她：“先帝駕崩，端親王已經被你折磨的死無全屍，沱西鎮，棲柏鎮有百姓因你喪命，當初傷害夜魂閣的人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千媚捏着茶杯的手攸然收緊，指尖發白。
呵，夠嗎？
怎麼會夠？！
她眼睛因爲憤怒而紅的嚇人，聲音壓抑地顫抖：“昭禾，你知道嗎？早上還與我一同喫飯的父親，與我一起練功的兄長，指點我劍法的師伯，帶我一起放紙鳶的姨母，一夕之間，全沒了！”
“他們身首異處，屍體殘破的不成樣子，他們的血...血浸透了我的鞋子，那天還下了雨，瓢潑似的大雨...那是老天爺都衝不趕緊的刺眼的紅！”
“二十多年了，我從未睡過一個安穩覺，閉上眼就是他們淒厲的聲音，止不住的鮮血，沖天的大火...昭禾，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忘？該怎麼放下？！”
她眼底隱藏殺意與戾氣浮了上來，帶着毀天滅地，孤注一擲的決絕。
楚昭禾有些害怕，怔怔地站在哪裏。
千媚急促地呼吸着，閉上眼睛，努力平復着情緒。
她回過神來，訥訥地問了一句：“那你要怎樣才肯罷休？”
千媚睜眼，視線與她撞到一起，冷笑道：“我要毀了他們蕭家人的江山，讓他們全部去地下賠罪，用他們的鮮血祭奠父親！”
她情緒不穩定，楚昭禾不敢激怒她，儘量用溫和的語氣道：“我想老閣主當年想發設法地送你出來，一定不是希望你長大後去報仇，而是希望你好好活着，遠離這些是非。”
“冤冤相報何時了？如今你不管不顧，魚死網破，豈不是辜負了外公救你的心意嗎？”
提起夜魂閣老閣主，千媚眼裏的冰冷終於有了一絲裂縫。
她自幼喪母，是父親凡事親力親爲，照顧她長大的。
這一變化，沒能逃得過楚昭禾的眼睛。
她蹲在千媚的腿邊，輕輕握住她的手。
“戰事起，戰火燃，您會成爲人人喊打的罪人，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天大地大，除了仇恨，你明明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千媚很輕...很輕地笑了笑。
天大地大，可她沒有家了。
她拂開了楚昭禾的手，眼神冷到了骨子裏：“決定要報仇的那一刻，我從未想過回頭。”
轉身不見來路，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回頭？
這條路不通，楚昭禾便轉了話題：“大朔那邊來信了，當年的事確實另有隱情，那封訣別信不是他所書，他以爲你早已經...這麼多年，不只是你難以釋懷，他過的也並不好。”
千媚身體一震，然後微微仰頭，眼神有些恍惚。
看楚昭禾的神情，她已經知道了這些話的真假。
可就算是真的又能怎麼樣？碎了的鏡子，怎麼會沒有裂縫？
孰是孰非，早就不重要了。
她自嘲一笑，擡手撫摸着楚昭禾的臉，聲音沙啞：“昭禾，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怎麼會回不去呢？
楚昭禾抓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頓道：“你忘不了他，這麼多年，你也從未放下過他！”
若是真的不愛不恨，之前又何必準備攻打大朔？
千媚輕笑着搖頭，像是在笑她的天真青澀。
男女之間，豈止愛恨？
再說了，如今時過境遷，她早就不會愛人了。
眼見着她剛纔有動搖的跡象，楚昭禾不甘心還想再勸時，就見魑魅走了過來，在千媚耳邊低語了幾句。
千媚聽完，眸色微沉，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昭禾：“昭禾，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兒。”
短短的一句話，楚昭禾知道，她已經察覺到了她來此的目的。
千媚起身，輕甩衣袖：“也罷，就讓你親眼看看看，我是如何毀了蕭家辛辛苦苦守了幾十年的江山，讓他們血債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