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唯爭不止 >一百三三、始有變化
    半個時辰過去,戌甲睜開雙眼。吐出最後一口濁氣,便站起身來,朝四周望了望,卻沒見到鄔憂。戌甲調息之前,鄔憂已經去了有一會兒,又加上這半個時辰,這趟去的尤其顯得久些。且這次小隊離着大隊營帳不遠,周圍也安全,可直行而不必曲折躲藏,故而來回路上不須多少時辰花費,這又更令戌甲覺着疑惑,莫不是又有什麼緊要之事麼?

    察看完一圈小隊,鄔憂卻已回了,戌甲便上前問道:“是又出了什麼事麼,怎地去了這麼久?”

    鄔憂擺了擺手,答道:“先是以爲大隊那邊有事,去了才知道是各大隊召集指揮使共同前去中央營帳。”

    怕戌甲更生出誤會,鄔憂低了一下頭,示意坐下細說。二人在旁邊尋了一處地方坐下,鄔憂接着說道:“中央營帳那裏不知用什麼法子,竟請下了一位聖人。便是其先前力勸衆人在圭成迎擊來敵,待敵暫退之後,又是其建議立即越過紅溝,隊伍便到了這裏。等到了中央營帳那裏才知道,原是大指揮正陪着聖人四處察看,聖人提出想見一見各小隊的指揮使,那邊便下了一道令,讓幾個大隊召集各自指揮使,一齊過去與聖人見面。”

    聽鄔憂一番話,讓戌甲頗有些意外。這請聖之事在山上之時便曾聽說過,還曾在書冊中粗識過幾種請聖的手段。只是那些手段或是高深,或是昂貴,絕非尋常人等輕易使得出來,可眼下一班區區求仙人卻在中央營帳那邊請下了聖人。戌甲心想到此,便忍不住繼續問道:“那你可見着那聖人模樣了麼?那聖人名號爲何?”

    鄔憂點了點頭,答道:“當時衆人圍坐在聖人身前,我離得稍遠些,看得不太清。”

    戌甲一聽,立刻搖了搖頭,反問道:“這話若是山下的人說了,倒還能信幾分。可你已將道法修到了第四層,就是不使遠視術法,只單憑目力,離得更遠些也該能看見,爲何卻說看不清。”

    鄔憂面有無奈之色,說道:“你道我心中不作此想麼?可當時確是看不清面貌如何,且不止我一人如此,問過幾人皆是這般。只是雖看不清面貌,心中卻沒來由地不覺其陌生,甚至會生出一絲親切之感。”

    鄔憂頓了頓話語,看了看戌甲,接着說道:“至於那位聖人的名號,亦是有些怪哉,叫貪狼星君。這過往的請聖之事你我都在書冊裏讀到過,任哪位聖人所用名號皆不出自謙、自勉或自得之意,俱是褒獎類的字詞。可這貪狼二字聽着便不像什麼好詞,我曾隨手翻閱過你的那些個命卜之書,裏面凡見着有這詞的地方,其句中段落皆有不善之意,縱是有美,亦不能盡善盡美。故而,我才奇怪那位聖人怎地得了個這般名號。”

    戌甲聽後,不着急答話。站起身來走動,邊走邊想。忽而擡頭,眉梢一挑,轉身走回,半蹲下身子,在鄔憂身側說道:“物有陰陽之面,意有褒貶之釋,貪狼二字亦是如此。貪者,因己爲之乃欲盛,因衆爲之則志大。狼者,與之爲敵乃懼其兇猾,奉之爲首則崇其勇智。若是這位聖人真能不負貪狼之名,而隊伍上下又皆願奉其爲首……。”

    不待戌甲說完,鄔憂擡手搭住戌甲一臂,卻又頓了頓,才問道:“莫非你真覺着這位聖人能給隊伍上下這麼多人指出一條活着出谷的路麼?”

    戌甲往地上一坐,搖了搖頭,答道:“只是做此一解罷了,且也算作心中一願。可不知其身前身後之事,我又如何能料定其必有此本事?不過……。”

    鄔憂忙問道:“不過什麼?”

    戌甲朝中央營帳方向望了一眼,接着說道:“按你剛纔話中之意,圭成那一仗實是這位聖人的主意。我雖看不透其前後用意,且事後來看,非但合擊不力,反損己不少,難稱之爲勝。卻沒來由地覺着此仗過後,似於密室一壁上鑿開一孔。雖仍不得脫身而出,卻已可見着光亮,逐去惶恐,身心漸安。且既已鑿出一孔,則必能擴成一洞,脫身便有望了。”

    戌甲吸了一口氣,猛地打出一拳,拳風呼呼作響。再收回拳頭,繼續說道:“圭成之前,雖一直與敵力拼,卻總似架拳格擋一般,只爲閃躲護體,不求進擊殺傷。可世間從來就是己不殺傷於敵,則敵早晚必殺傷於己。但圭成那一下子卻如殺敵之拳,一拳打出,將敵逼退,且滅了敵之輕視,令其一時不敢妄動,這纔有機會跳出包圍。”

    戌甲跟着又打出一拳,仍舊目視前方,說道:“凡與人相鬥,須能打、敢打及會打。眼下隊伍雖已受重創,然之前次次遇敵,皆是有得一拼,這便是能打。於圭成之時,先併力合擊,後以寡敵衆,這又是敢打。眼下就看那位聖人是否真的會打了,倘圭成一戰非是運氣所致,乃出於深謀,那便是真會打。若果真如此,則你問了方纔那句問話,或許往後就不必再問了。”

    收回拳頭,戌甲看向鄔憂,問道:“對了,那位聖人自稱爲何?”

    鄔憂伸出一指,再地上寫下一字,而後說道:“師先生。”

    戌甲看着地上那個師字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道:“貪狼星君,師先生。不知道這位究竟是何樣人物……。”

    鄔憂伸手拍了拍戌甲肩膀,說道:“等有機會與其見面,你自可去觀察。”

    見戌甲面露疑惑之色,鄔憂接着說道:“這位貪狼星君雖貴爲聖人,卻面無倨傲之色,身無疏離之舉,與書冊中所載的那些聖人相比,着實是與衆不同。中央營帳裏的那些求仙人已難得見上一次,山頂上的那些登仙人更是見都見不到,可這位聖人你一定能見到。且不光是你,我料這隊伍中的任意一人都將能見到。縱是到了山下,連凡人想來亦可能離着遠近見上一面。”

    戌甲卻更疑惑,問道:“你如何能這般肯定?”

    鄔憂輕嘆了口氣,擡頭看向天邊的紅日,答道:“雖只遠遠見過一面,聽了其些許話語,心中卻決然生出了這個念頭。”

    戌甲似是自嘲地笑了笑,說道:“你若是這樣說,那我倒還真信了幾分。相識這麼多年,你這般沒來由生出的念頭倒是真靈驗過幾次。”

    二人沉默片刻,鄔憂忽然問道:“你那位好友左哲的近況如何了?”

    戌甲隨口答道:“見得少了,只互通了幾次消息,該是過得不好。他那人好面子,又認死理,想幫也幫不上,日後定沒好果子喫。只是你怎地這會子想起他來了?”

    鄔憂仍舊看着天邊,說道:“剛纔衆人與聖人見面時,也被聖人帶着互相熟悉了一番,便知曉了一些人事消息。那位一大隊的指揮在山下的老家緊鄰左哲家鄉,只南北隔着一條河,故二人倒算是半個老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