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唯爭不止 >一百三三、始有變化
    戌甲聽後,卻不以爲然,說道:“便是一整個老鄉又如何?到頭來,各人的命還得各自算。即便跟着雞犬升天,那也合該是命裏行了昇天的運,到底不是靠着別人的命。”

    鄔憂嘆了口氣,說道:“人人都想靠自己,可世間有幾人靠得住自己?生來是藤蔓的命,那便成不了大樹。藤蔓攀附着大樹,你倒說說這算是靠自己還是靠別人?”

    戌甲輕嘆一聲,自言自語道:“命裏靠人,自己靠命。”

    中央營帳內,衆人聚在一處,商討接下該往何處去。依各處彙集的消息來看,來敵已回過神,開始重新調配各路及各處,隊伍才跳出包圍,眼見着似是又將被圍。說來說去,最後還是依着貪狼星君的北上路子。先搶過了溝壑,再沿山路繞行,往西北而去。只是由此處北上,一路上有兩處緊要之地爲敵所據。此兩處據守之敵若不盡皆拔除,則或隊伍之首爲其所阻,或隊伍之腰被其所截。故而,雖探之據守之敵不弱,仍決議試擊之。無奈圭成各路死拼,人、物皆損耗不小。過紅溝之後,不敢過多停留,隊伍未得喘息恢復,此時去擊敵,自然是力有不逮,故而兩處皆未能拔除。因恐被此兩處之敵牽住,又引來別處之敵圍堵,只得暫棄了北上之路。趁各路來援之敵尚在試探猶疑之際,反向南去不遠,跟着折向西面,扎進一片羣山中去。

    按大隊劃分,鄔憂與戌甲領着小隊到了山間一處隱蔽之地。才安頓下來,鄔憂又被大隊召集去,且又是好久纔回。一問才知,竟又是召集各指揮與指揮使與貪狼聖人說話。這就真讓戌甲覺着好奇了,怎地這貪狼聖人這般喜歡與人說話?入谷以來,只有各大隊那邊的人才去中央營帳,尋常小隊根本見不着中央營帳的面。可自打請下貪狼星君之後,各小隊指揮已連着被召集去那邊兩次了。只是這次鄔憂還帶了一道令回來,戌甲接過來一看,便立刻問道:“這是何意?”

    鄔憂將戌甲招呼到一旁,頗爲嚴肅地說道:“這是中央營帳那邊下的令,其實也是納了貪狼星君的建議。至於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戌甲猛地搖頭,急問道:“你這指揮使一直當得盡心盡力,卻爲何被奪了,反讓我當?”

    鄔憂見戌甲着急,趕緊撫住,接着說道:“莫急,聽我說完。不光你得了令,我也得了令。”

    跟着又取出一令交於戌甲看,看過之後,戌甲皺眉問道:“這指導使又是什麼?”

    鄔憂便解釋道:“這是按貪狼星君之意新設一職,併除了原先副指揮使一職。只是兩職之任並不全然相同,故而不做替代一說。指揮使之任,顧名思義便是讓小隊知曉如何去戰。至於這指導使之責,按貪狼星君話中之意,乃是讓小隊知曉爲何而戰。”

    知戌甲仍有疑問,鄔憂接着說道:“之前當着一衆指揮使的面,大指揮說自己陪着貪狼星君查閱過所有小隊的消息,循星君意見並與中央營帳那邊商議,纔將各小隊正副指揮使之任重設,便有了你我接到的令。且不止我一人帶回這令,被召集去的各指揮使都接了這令。”

    怕戌甲還有不解道鄔憂最後補了一句,說道:“你比我會打,故而這指揮使由你來當。”

    戌甲與鄔憂之間從不虛言客套,故聽了剛纔那話也就不去謙讓推辭。此時,鄔憂卻忽然問道:“你知道進了這靈封谷是爲何而戰麼?”

    戌甲一怔,繼而搖了搖頭,答道:“我哪裏知道是爲何而戰?便是當初爲何一心想着上山修仙,如今也想不明白了,你明白麼?”

    鄔憂嘆了口氣,說道:“你既不明白,我哪裏又知道?眼下只想着能活着出了這靈封谷,別的一概不願意多想。說起來上山修行了這麼些年,除多少學了點本事之外,倒是把心性也練了些。如今談起生死來,雖遠說不上淡然,卻也不至於心中波濤翻涌。”

    戌甲看了鄔憂一眼,說道:“那只是你罷了,在我看來,上了山的人學到本事的多,練好好心性的卻少了。真要一朝面對生死,仙凡怕是無甚差別。且修仙不易,故而山上較之山下或許更懼生死。”

    鄔憂難得笑了笑,說道:“這話說說求仙人也就罷了,山上的登仙人你攏共也沒見過幾個,怎好就如此斷定?從來心性都是磨出來的,那些登仙人各個都修了千百年的仙,縱使不去刻意打磨,其心性也不是你我這樣能比的。”

    戌甲卻不同意,說道:“心性豈非也是一種天賦麼?俗話說三歲看老,這話雖有失偏頗,理卻是那個理。能一眼望到頭的東西,就是孃胎裏帶來的,石頭再怎麼磨也磨不成塊玉。”

    鄔憂不想與好友多做爭辯,便反問道:“若是心性不佳,那山上的那些又如何修成登仙人?”

    此時,戌甲看着鄔憂,卻不再說話。見好友忽然這般樣子,鄔憂奇怪道:“莫非方纔那句話有錯麼?”

    戌甲轉回面去,直盯着前方,又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說道:“書冊中所寫皆是如你剛纔的那般說法,且真要論起來倒也不算錯。可離了書冊再看這世間,便不再是那樣一回事了。”

    鄔憂走到戌甲面前,問道:“你怎地又生出了這般奇怪念想,莫不是聽你師傅說了些什麼?”

    戌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是說過一點,卻也只是一點罷了。師傅說不想亂了我的心志,便只是說過一點而已,且未曾說透。剛纔那話純是出於我自己,且思來想去覺着無錯。”

    鄔憂並排與戌甲站着,也望向前方,又問道:“你既這般說法,那修仙便不須心性了麼?”

    戌甲苦笑一聲,說道:“命好的便不須什麼勞什子心性,命裏什麼都帶了來,有恩蔭,遇貴人,順着便能登上去,何須什麼心性?且不唯心性,什麼根骨、才華之類亦是如此。”

    戌甲伸手搭住鄔憂,接着說道:“非是抱怨喪氣話,只是如今我在山上與山下所見所聞多是如此,今時已不同往日矣……。”

    說完,戌甲便轉身要走。剛走出兩步,聽鄔憂在身後問道:“那昔年開山大仙能成無上仙道,靠得也是命好麼?”

    戌甲停下步子,擡頭看向天邊,一字一句地說道:“雖生於亂世,然父母給食,親誼資助,良師教導,聞常人不得聞之事,學常人無處學之識,且天資聰慧,又生性堅韌。命若不好,豈能使此諸般匯於一身?”

    又長嘆一聲,似是在問鄔憂,又似是自問道:“可同懷永隔,妻兒皆喪,半生孤寂,畢生宏願隨風逝,這又能說成是命好麼?”

    鄔憂無言以對,只陪着戌甲靜靜地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