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唯爭不止 >一百六三、再造本事
    一聽趙塚子的話,戌甲頓時奇了,忙問道:“轉路數?師傅,這是何意?”

    趙塚子卻不立即答話,默不作聲地撿起地上的兩根長棍。一面讓戌甲卸下身上的甲,一面自己也卸甲。之後,趙塚子仍如來時一般,兩手各提着棍與甲朝山下走去,並招呼戌甲跟上,邊走邊說。

    走了一陣,趙塚子問道:戌甲,“之前在學堂學到的那些本事與手段,你覺着在靈封谷之時派上用場沒有?”

    戌甲低頭想了好一陣子,才答道:“還是派上了用場,只是手握那些本事與手段,卻時常覺着使不上勁兒似的。”

    趙塚子點了點頭,說道:“那就是了,前面這些年是教了你一些本事,卻也只教了你一些本事,而未曾教你如何看及用這些本事。”

    頓了頓,又說了一句道:“尤其是如何看這些本事。”

    戌甲小聲問道:“可是山上不許教麼?”

    趙塚子嗯了一聲,答道:“你莫要有甚想法,此非是有意留一手不教。實是這規矩定得頗有道理,縱然無有這規矩,含我在內的山上好些人也不會輕易教授那些東西。”

    擡手橫起手中長棍掂了掂,再輕輕扔給戌甲,趙塚子接着說道:“那些本事皆可看做利刃,你該明白爲何不輕易教授如何去用。”

    戌甲點了點頭,說道:“明白,須修爲到了火候,力足方可持刃駕殺,不至傷人之時傷己。”

    趙塚子又將兩副半身甲扔給戌甲,獨自負手在前,說道:“至於如何去看,那便更是要緊。看明白了,才知何時可用,遇不當用之時則不用。”

    戌甲思忖了片刻,卻搖了搖頭,說道:“這我便似懂非懂了。”

    趙塚子微微笑了一聲,稍放慢了步子,問道:“我且問你,何爲取勝之根本?”

    戌甲眉頭一皺,不知該如何作答。想了好一會兒,才答道:“壯己之體,弱敵之力。”

    趙塚子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又問道:“何爲壯己之體?”

    戌甲想了想,答道:“之前在山上修練本事便是壯己之體。”

    趙塚子又嗯了一聲,再問道:“那何又爲弱敵之力?”

    戌甲又想了想,答道:“說不準,也說不全。”

    趙塚子回頭看了戌甲一眼,說道:“你既能從靈封谷活着出來,那說不全倒也罷了,卻絕不會說不準。只因與心中所念相牴觸,故不願說出口而已。”

    停下步子,看向遠方,趙塚子緩緩問道:“你還是想着迎敵而上,以堂堂之陣取勝。可在靈封谷內,乾的卻淨是伏擊、偷襲,或以多欺少,或恃強凌弱之舉,是麼?”

    戌甲看了趙塚子一眼,又埋頭一陣子,默然點了點頭。趙塚子擡手搭住戌甲肩膀,說道:“不唯你不喜這些,但凡心性不劣之人,皆願自己贏得堂堂正正,令敵輸得心服口服。”

    見戌甲點了點頭,趙塚子繼續說道:“然取勝爲動,而人心思定,人心所向方爲動極靜生之處,故取勝非是終點,乃是終點之前站,亦是抵至終點之手段。”

    說完,趙塚子又邁步朝前走去。戌甲跟在側後,低頭想着方纔那一段話。想了一陣子,纔開口說道:“既是手段,便只在乎成敗,而不管其他。師傅,是否便是此意?”

    趙塚子並未立刻回答,卻仰頭望向遠方。良久,方纔緩緩說道:“當年,你師爺走得早,我便無人引導。因之,曾一度心生憤世嫉俗之念,只問成敗,而不顧其他。到頭來,終是發現此成卻彼敗,前成卻後敗。世間之事互相糾纏不清,一事之成果亦是另一事之起因。將一事做絕,成果雖大,然至另一事之起因則必大,事起之勢必洶。若其勢逆己而動,則己將如何安處?”

    嘆息一聲,趙塚子腰間輕揮手掌,示意戌甲跟上。一邊走,一邊繼續說道:“所以,我只教得了你不可僅在乎成敗這一件,卻教不了你究竟還要管哪些。只能今後你遇上事之時,自行決斷了。”

    戌甲聽後,想了想,問道:“倘是有人將事做絕在先,彼時又當如何?”

    趙塚子搖了搖頭,似是無奈地笑了幾聲,答道:“將事做絕,那便是要取了性命。命若要沒了,便是連成敗都不必在乎,又還會在乎什麼?”

    一路走回去,臨到了趙塚子住處門前,戌甲問還有何吩咐。趙塚子先是說無,待其正要推門進屋,又轉身問道:“那間地下屋子還記得如何進去麼?”

    見戌甲點頭稱是,趙塚子說道:“從今日始,凡新學到的本事一律只在那間屋子習練。此外,有一點須記牢,無故不許與人動手,便是在外對練也不許使出新學的本事。”

    當日夜裏,戌甲獨自進到地下屋子。見屋內陳設比自己離開學堂之時稍有些變化,且在屋內習練的弟子也更少了些。戌甲知道,看當下學堂內體學勢頭大小,光看演武場上人數如何並不準,得看這屋子內弟子數目多少才更有數。看來,自己離開後的這些年裏,體學是愈發地勢弱了。戌甲微嘆一口氣,卻也無可奈何,山上大勢便是如此。這些年裏,戌甲自好些相識的壬、癸兩層弟子那裏都聽說過,這兩層學堂裏除藥學尚能大體保持外,術、器兩學的弟子已是愈發地少了。而戌甲入了驚府之後,府內府外所見所知的新進己、庚兩層弟子之中,除藥學外,幾乎皆是術、器出身。以辛層爲分界,眼見着獨立山下五層之中,上面兩層與下面兩層的弟子已然所學不同,快成了兩樣弟子。

    發覺戌甲進了屋,趙垣子笑着招呼道:“戌甲,來這邊!”

    戌甲聞聽,立刻快步走過去,笑着問候道:“師叔好!”

    趙垣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戌甲,又問道:“師兄怎忈地心急,今夜就教你來此?”

    戌甲笑了笑,答道:“只說讓我今後每晚來此習練,至於今夜如何,並未說明。”

    趙垣子嗯了一聲,說道:“你的事我已從師兄那裏大致知曉。既來之,則安之。趁此機會,在這裏練練本事也不錯。若不是別有原因,也不會讓你去驚府那邊任事,還是太早了些。”

    戌甲自去了驚府之後,確是漸感有些不適,卻說不清到底如何不適。聽趙垣子這麼一說,至少確定自己確是有不適之處,便請趙垣子細說一二。趙垣子卻擺了擺手,笑着說道:“這你該去問師兄,他若願意自會說與你聽。我就不越俎代庖了,省得惹他不高興。”

    戌甲不願打攪趙垣子太久,又聊了幾句,便自請去一旁練練拳腳。一通拳腳下來,打熱了筋骨,戌甲正想着再去兵器架上拿一杆長槍練練,發覺趙塚子也來了。趙塚子朝戌甲點了點頭,便先走去趙垣子那裏。二人說了一會子話,又各自散去。趙塚子便又走到戌甲面前,問道:“可還習慣得了這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