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已齊了,一位登仙人便領着衆人上了一件飛行靈器,往山下的離山港口而去。因獨立山與浮空山之間隔着一片無際亂靈海,故即便大能如八層修爲者往來兩山亦須藉助於靈器,傳言唯有達至九層修爲方可憑一己之力橫跨衆山之間。至於往來之時所用之靈器,可爲飛行靈器,亦可爲靈船。飛行靈器穿梭迅捷,然山際之間相距甚遠,飛行一趟消耗太大,故非遇要緊之事,俱是以靈船託運。此去離山港口,便是爲了乘坐靈船。
離山港口雖在山下,卻被施了仙法,山下凡人如無指點,縱然知有其地,亦根本無法尋見。到了港口,已有一艘靈船泊於岸邊。靈船面上看着尋常,船內也不見有奢華裝飾,倘是凡人上了船,定然看不出名堂,只當是民船罷了。戌甲上船之後,卻可自腳下覺察到靈氣流傳,顯是船中暗藏有靈器機關。已有兩位登仙人候在船上,待衆人上了船,其中一位自去驅使靈船,另一位則領着衆人安頓歇息。此一趟行程尚須半月有餘,故給船上每人各備了一間房。在船中段大廳下方,還藏了兩間修練之用的暗格。上船兩日,戌甲閒着無事,便進到暗格體驗了一把。說是修練之用,可格內僅稍有些靈氣,單以修練而言,助力不大,然若是配上些手段安定心神,卻是剛好,如此必是有意爲之。
又過了幾日,行程近半,衆人便已耐不住無事可做,皆出了各自房間,往中段大廳相聚攀談,聊以解悶。說來,這山上的仙人們看着是清冷嚴肅,實是不過被規矩框住罷了。一時能遠離規矩,便會現出本性來,面上喜怒哀樂,內裏有欲有求,與山下凡人無甚差別。然一朝沾了個仙字,便得端着,捨不得放下。倘在旁觀之,卻與凡人無異,那還修仙做甚?
聊了半日,算是熟絡起來。戌甲這才知曉,除那藥學兩人之外,其餘皆是因靈封谷之功而獲推介。戌甲一聽奇了,便向問道:“按說之前已去了好些批,爲何今日才輪到你等幾人?”
其中一人笑了笑,反問道:“這位師兄可是在問,術、器二學究竟佔去了多少位置,以致今日仍在送人離山?”
那人拱了拱手,說道:“還請師兄見諒,是我多慮了。想來是師兄只道四學之間分了貴賤,卻不曉各學之內亦分了三六九等。”
戌甲在山上多年,又豈會不曉這等內情。當年及初上山之時,便已見識過了。被這一點,自然立刻明白過來,只得略帶歉意道:“方纔未往這上面去想,是我思慮不周。”
怎料那人卻朝衆人笑了笑,又說道:“未往這上面去想,方見師兄上山多年,心中仍存幾分純真,實在難得纔是。”
衆人一聽,亦多有附和。戌甲忙朝衆人拱手致意,賠笑着連稱不配。接着,又聊了些閒聞趣事,衆人便各自散了。戌甲獨自回到房中,靠坐在窗邊,想着適才那番對話,忽地有所思。自己在山下之時,便得了趙欋子師傅的提點。上山之後,更是直接拜入趙塚子門下,且是其唯一徒弟,長年得其悉心教授。倘論及體學弟子之中,自己便是那三六九之中的三。方纔那一句反問,若是忘兮他們來問,自己又待如何答話?整日裏于山上那些仙門做派看不過眼,怎料自己不假思索之際,擡手間竟也是那般模樣。當真是享福享慣了,便不把福當福,掂不清輕重,嘗不出甘苦了。
一念起忘兮、齊雍與汾芹等人,戌甲不由地一陣傷感,心頭那一絲因往浮空山而生出的新奇之感亦隨之消散不見。直起身子,面朝窗外,望向無際海面,口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唸起那幾個名字。唸了好幾遍,又生出一股孤寂來,心覺難受,索性坐到一旁躺椅上,閉目仰頭,放空思緒。上山愈久,戌甲便愈是喜歡這般。有時思來亦會自覺奇怪,自己上山至今明明未曾受過什麼像樣的挫折,爲何當初心中所立那山一般的修仙之志卻似已悄然融去了不少,且還在融個不停?
又幾日之後,站在船頭,見到遠方海天之間隱隱浮出海岸景象,這便是快到了。行駛得近了些,果然看到一處港口。這處港口不算大,只是比之來時登船之港口卻顯熱鬧得多,往來進出的船隻雖不密集,卻也不可說少。緩緩靠了岸,衆人由兩位登仙人領着下了船。戌甲一腳踏出,這便生平頭一次踩上浮空山的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