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胸口被一隻山上道行最高的蛇妖整個刺穿,渾身浴血的她。
他怒了,他狂了,活了幾百年第一次,他瘋狂了。
整個身體如遭雷劈,無法抑制地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氣,然後……他看見女子看見他後雙眼怔了一下,隨後安心的笑了,緊接着眼裏又閃過一絲慌張,然後嘴脣微張。
“快,走……我,不想你……出事……走……”
“啊——!”瘋了一般的,他不顧一切地爆發出全身所有的氣力,衝向那蛇妖,腦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要救她,要救她,他不要她躺在那骯髒殘忍的蛇妖的懷裏,他不要她有事,他不要她死!
當他回過神來時,蛇妖死了,自己也化爲人身抱住了奄奄一息的她。
“芸兒……”第一次,他喚她的名。第一次,她見到他的容貌,也是最後一次。
手顫抖着撫上他俊秀的臉上,想說些什麼,喉嚨裏卻涌出更多的血。
“笨鬱凡……爲什麼,不走……”芸兒無聲地哭着,手撫上他寬闊的胸膛,那裏一個血窟窿,鮮血正以驚人的速度流逝着。
“你在這裏,所以,我不走。你在,我在。你不在,我如何獨活。”他已經習慣了與她相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他要怎麼辦?
可是,芸兒卻只是搖了搖頭,然後艱難地拿出一顆藥丸,在鬱凡來不及阻攔時塞入了他的嘴裏。
鬱凡睜大了眼,芸兒卻安心地笑了。
“這是……我離家時,母親給的救命丹藥……不論人,妖……受了多重的傷……吃了他……就能保住性命……”
緊緊地抱住她逐漸冰冷的身體,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里正發生的奇異的變化,可他不在乎,只是異常哀痛地怒吼:“笨蛋!爲什麼你不自己喫下!爲什麼要給我——!”
芸兒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每說一句話都異常艱辛,她卻堅持要把想傳達的,傳達給他。
“因爲,我希望……你活。所以,給你……你知道,嗎……雖然……我不夠厲害……可是,也殺了很多的妖……”
“我想,也嘗試一下……救人是什麼感覺……我不想,一生……只存在殺戮……我希望,救……何況,是你。”
何況,是你……
這是她留在人世的最後一句話。
……
鳳雲闕嘆了聲氣,走到閆慕幽的身邊,無聲地替她拭去眼淚。閆慕幽雙眼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雲闕……”下意識地,念出他的名字,鳳雲闕愣了愣,看見她眼底因爲的一絲柔軟,下意識地應道:“我在。”
“……”
閆慕幽安心地點了下頭,然後拉住他的衣服。
洛樊已經停下,很多靈魂也沉默了。他們自問,即使是過去的幾世,也極少遇到過這樣的慘事,所以……沉默了。
閆慕幽擦乾淨眼淚後,看了那顯然也陷入悲痛中的人,擡起頭問鳳雲闕:“後來,他怎麼樣了?應該沒有死吧?”芸兒給他丹藥,他應該沒有死,可是芸兒已經不在了,他……
“他沒有死,身體上的傷口逐漸癒合,然後把芸兒埋了。”
芸兒死後,鬱凡如行屍走肉一般,芸兒說,希望你活,所以他知道喫東西,不讓自己餓死,因爲她說,希望他活。
那段歡快的日子彷彿只是黃粱一夢。
就這樣過了數月後,一次偶然他聽見了山裏其他妖怪之間的碎語,然後知道了關於芸兒的事情。
山裏的妖怪都想吃了她,她明知道,卻怕那些妖怪傷害他而堅持每天來確認他的安慰。那天,雖然那個蛇妖很厲害,其實也不應該那麼容易就傷得了她的,原來……竟是對她說,抓了他做人質,逼她就範。
他早該知道那隻蛇妖是卑鄙骯髒,不擇手段的。當初,他的雙親,就是死於他手!然後瓜分給了他的蛇族。
因他,竟是因他,所以芸兒纔會死!因爲他!芸兒是爲了他,纔會死的!鬱凡渾身被濃重的哀痛包圍住,無法抑制。
芸兒給他的藥,似乎不只是能續命,也能增強道行,短短數年內,他越來越厲害,幾乎沒有任何人能贏得了他,然後……他踏入了山上蛇族的領域。
這座山上,最多的,就是蛇妖,而當初他殺的那隻……只是蛇族中的副族長。
那些小妖還說了一句話,一句……讓他怎麼都無法忘記的一句話。
那隻蛇妖抓芸兒,是想獻給他們的族長,因爲他們的族長說,他要用她作爲引子,修道成仙!
踏着芸兒的屍體,讓他成仙!
“芸兒,對不起……”
看見蛇族的族長在面前倒下,然後看見自己胸膛上在再一次出現的,甚至比上一次還要重的傷口,鬱凡笑了,笑得哀傷而釋然。
雖然,她讓他活,可是……他還是想說。
“我想下去陪你……芸兒。”
這一次,沒有人可以救他,即使是已經變得很厲害,對手是整個蛇族,他殺的族長,死,是預料之中的。
然後,再次有意識時,他正跪在審判殿上。
判官,也就是洛樊面無表情地對他訴說了一遍他的生平,讓他再次回憶起了那段疼痛的日子。但是,卻同時也聽到了一個消息。
他和她,還有緣。
還有三世,他還有三世,可以償還芸兒,可以把她對自己的好,還給她。
雖然每一世他都會忘記了自己前世的事情,也忘記了她的事情,可是隻要見到了她,還是會升起想爲她做些什麼的衝動。
他努力了兩世。試圖努力了兩世,卻總是在中途反而傷害了她,也因爲自己的軟弱而沒能回報她任何東西。
兩世的時間,他也足夠認清,每一世的她同樣對他,有情。
何況,是你……
這四個字每每徘徊在腦海裏,他就抑制不住胸口的疼痛。
當第二世的他死去,重新回到地府恢復了記憶,他發現自己的心情變了,天翻地覆。不只是想償還她對自己的好,更想……和她在一起。
只剩下一世的機會,他不願只是爲她做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後遠遠地看着,哪怕只是一世也好,只是一世,他要與她在一起,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