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南雲山風雲 >第二十四章 再生波瀾
    (24)

    陳家窪距離張家大灣說近也近,說遠也遠。說近,兩個村子只隔着一座山和一條河;說遠,那是因爲還要翻山越嶺。山路盤旋曲折,正所謂望山走死牛。好在河上有橋,而且山間的路也是可以騎馬的,走起來也很快。

    那天早晨,陳賢德叫四柱備好馬,順便準備一點禮物,說是帶着他去拜訪張宗庭張五爺的。四柱知道,因爲望福的事情,二爺要親自走一趟了,所以就不敢大意。

    這些年來,他一直跟着二爺做事,雖說是下人,但二爺對他卻很好,私下裏兩人又像是兄弟。也許是懷着感恩之情,所以他都事事勤謹。

    他把二爺出門常用的東西帶着,又和二奶奶說了,讓望貴備好了禮物,就拿着出門去了。二爺有兩匹馬,既可以拉車,又可以騎的。要是他們兩個一起出門,那就都是要騎馬的。他把兩匹馬牽出來套好,將馬鞍也裝好,把馬栓了,就進屋去叫二爺。

    陳賢德也裝束好了,一身青布長袍,外罩綢緞布面夾襖,腳上穿的黑麪白底棉布鞋,白淨長臉,頭髮向後梳理着,整個人顯得很精神。二爺手裏拄着柺棍,那把兒是用棉布纏好的,握着舒服而暖和。四柱知道,這可不是一根普通的柺棍,而是用精鐵打造的,在二爺手裏,那可算是一件“兵器”。

    二爺出門了,他把馬繮繩解了,等二爺上馬了,放好了柺棍,就把繮繩遞到二爺手裏,自己就去上了另外的一匹馬。二爺在前面走了,他就在後面緊跟着。由於事情不是很急,兩人就走得慢一些,直到快半晌午了,纔到了張家大灣。說起來,這張家大灣二爺也不是常來的,在他的印象中,二爺恐怕有兩三年沒來過了。

    到了地方,兩人就翻身下馬。站在門口,陳賢德拄着柺棍,私下裏看着,感覺張宗庭的家是越來越闊氣了。高大的門樓,大理石門楣和門墩,青石板臺階,門楣之上還有一塊大理石,上面寫着四個金色的大字,“和順康吉”。門前是個寬敞的場地,一條青石板路面,旁邊有幾個拴馬樁,那樁也是青石做的。

    四柱把馬栓好了,兩人才到門前去。見門口有個看門的,四柱就上前說明來意,那人慌忙走出來,把陳賢德讓進了大門。四柱順手把禮物交到那人手裏,然後緊走兩步,跟在二爺的後面。

    到了正屋,就見張宗庭正走出來迎着,陳賢德把柺棍夾了,拱雙手致意。張宗庭也連忙拱手,笑着寒暄。進屋落座,陳賢德把柺棍放在一旁,示意四柱下去歇着。張宗庭就吩咐人招待着,然後便叫人上茶。茶端上來了,陳賢德接了淺淺地呷了一口,就把杯子放下,笑着開了口。他把自己的來意向張宗庭說了,懇請張宗庭出面調和。

    張宗庭聽了,仰頭哈哈一笑,連忙說道:“區區小事,哪用二爺親自登門,我一定出面去說一下。”

    陳賢德一臉莊重地說:“五爺,說起來呢,這也不是小事,畢竟人命關天呀!可當時人實在太多,大夥兒又都沒有在意,哪裏想到會有這樣的事。還望五爺費心,好言勸解,我們自當銘記在心的。”

    張宗庭連忙說道:“二爺,你放心好了,我們張家人也是講理的。雖說是不幸的事情,卻也算是禍從天降,是怪不得別人的。你看呢,這個時候已快晌午了,你就不要走了,我們一起喫過飯,等會兒我就去說說。”

    陳賢德急忙站起來說道:“那就多謝五爺了。我還想到那人家裏去看看,表示一下意思;另外,我自己家裏也還有點事情,要趕着回去。天還早着呢,就不叨擾五爺了。”

    張宗庭還要挽留,陳賢德已經站起來了,拿了柺棍,說是確實有事,待改日再來拜訪。張宗庭見他確實要走,也就不再勉強,就站起來送他出門。

    四柱已經在候着了,見陳賢德出來了,也跟着起身出門。到了門口,陳賢德向張宗庭再次表示感謝,並讓他別送了。張宗庭笑着答應了,吩咐那個看門的人,領着二爺去那家看看,然後就在門邊站住了。四柱牽了兩匹馬,陳賢德又回頭向張宗庭招了招手,就拄着柺棍,在那個人的引領下,到那位死者的家裏去了。

    臨近晌午的時候,陳賢德和四柱才從死者的家裏出來。兩人騎了馬,急忙往回趕。回到村子裏,他又到望福家裏說了一下,然後纔回自己屋裏去。

    看着陳賢德的背影,望福一家人都從心裏生出感激,心裏的石頭也算落地了。他們知道,二爺雖說是有錢人,但對鄉親們那卻是沒說的。這些年來,陳氏家族裏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一手維持的。雖說人家有錢,可這些事也不是每一個有錢人都能做到的。可他們沒有料到,眼下這件麻煩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第二天早晨,望福起牀後依然像往日那樣忙碌着,打開大門,清掃屋子,把缸裏挑滿水,然後就督促孩子們起牀。這個時節雖然沒有什麼農活,但像他這樣的人家也閒不了,砍砍柴禾,栽栽樹,種種菜,或是修理河渠水壩等等,只要想着,家務事兒總是有的。

    他拿着鋤頭正想到菜園去,剛出門的時候,就見一羣人披麻戴孝的就要往他屋裏闖。大清早的,又是正月間,這樣是不吉利的,他當然不願意了。他急忙把手裏的鋤頭一橫,大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還講不講規矩啦?都給我滾開!”

    他這一吼,那羣人就站住了。稍稍遲疑後,其中的一個人就站出來,“撲通”一下跪倒在大門口,嗷嗷地大聲哭起來,看上去很傷心。望福認出來了,這人就是那位死者的父親。他邊哭邊訴說着,意思是說他兒子死得蹊蹺,要老天爺還他一個公道。

    那人這麼一鬧,望福就氣不打一處來,站在大門口,晃着手裏的鋤頭大聲喝道:“你們還講理不講理啦?要是這樣胡鬧,那我就只能說‘活該’!”

    他這一罵,那羣人也不幹了,都一起亂嚷起來。這聲音早驚動了望福的幾個兒子,他們個個拿着鋤頭鐵杴的,從屋裏衝出來,站到他父親身邊,橫眉瞪眼地,指着那一羣人罵着。那羣人見情形不妙,正好看見不遠處有一堆散放的柴禾,就都跑過去,順手抄起柴禾棍子,再重新跑回來與望福一家人對峙着。

    村口這麼一鬧,又驚動了其他人,一些人就跑過來看。來的人越來越多,動靜就越來越大,這就驚動了陳賢德。他正在院子裏活動着,隱隱約約地聽到了一些聲音,就喊望貴。望貴正在清掃屋子,急忙把手裏的掃帚放了,跑過來答應着。陳賢德就對他說:“望貴呀,你聽到沒有?西頭好像很吵的,你快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陳賢德這麼一說,望貴也聽到了爭吵聲,答應一聲就跑出去了。只是過了一會兒,望貴就回來了,一進門他就說道:“二爺,又是張家大灣的那些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大清早的他們就來了,正和望福一家吵着呢。”

    陳賢德一聽,心裏也是疑惑,昨天已經跟張宗庭說過了,怎麼又來這裏糾纏呢?由於正在活動筋骨的,衣服還沒有穿齊整,就急忙喊四柱,讓他先去看看。四柱和望貴都住在一進的廂房裏,這個時候已經在幫着望貴忙着,聽到二爺的吩咐,就放下手裏的活兒,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四柱就回來了。這個時候,陳賢德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坐在二進東廂房裏喝茶,四柱進門就說道:“二爺,就是那個人,他說他兒子死得蹊蹺,非要討個活法。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好幾個人,全都穿着一身白的,說是要討個說法,正和望福家的人吵着呢。灣裏好多人都在那兒,都快要打起來了。”四柱知道忌諱,不敢直說那些人披麻戴孝的。

    陳賢德正端着杯子,就急忙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或許是放得重了一些,那茶水在杯子裏漾着,幾乎要盪出來了。陳賢德擡起臉,用手指着四柱說:“你再去一趟,讓他們千萬不要胡來,我馬上就過去。”

    四柱見二爺似乎有些生氣,便頭也不回的,急忙忙地跑出去了。他知道二爺心裏的不痛快,爲這事他們昨天都去了一趟,那張宗庭也答應調和,誰想到這一大清早的就上門鬧事,這讓二爺的顏面往哪裏擱呢!想到這裏,他心裏也有些不痛快,這張宗庭確實有點過分啦!這樣胡攪蠻纏的,別說是二爺了,我陳家窪的人也不是好欺負的。他這樣一想,腳底下不由得更跑得快了。他要去問問那些人,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陳賢德站起來,在屋裏走了兩步,心裏就窩着火兒。這個張宗庭是怎麼了?昨天不是說的好好的嗎?怎麼又來鬧事?他到底想幹什麼?想了一會兒,他就把手往後一背,邁步出了廂房,出大門往西頭去了。